“......雖然如今不能確定你有孕在身,我卻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當父親的心情。”一片濛濛水霧中,曹丕坐在浴池中,長髮散落在肩,一雙烏瞳毫無轉移地看著郭照,等她也進入水中,他伸手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兩人的髮絲在水中漂浮糾纏,像生來同根的水藻。
他動作緩慢地撩著水,極有耐心地替她清洗長髮,一邊洗,一邊說道:“至於季重,我們倒不怕有心之人去父親那裡告狀。”
曹操身為一個統治者,最忌手下結黨,而曹丕又是嗣子候選人之一,私下會見吳質,其中緣由本就值得推敲,加之曹丕又以運甘蔗為由,將人偷偷帶到自己住處,他的動機便愈發可疑。
若是被曹操知道,曹丕今日在銅雀臺的一番努力,的確要白費了。
“那,你也要小心為好。如今伯仁他們都不在你身邊,丁儀他們又蠢蠢欲動。”郭照靠在他身上想了想,夏侯尚早前被丟出去歷練,而夏侯楙則留在許都任職,曹卉好不容易嫁了他,只好先跟著他到了許都去,過些時日再求曹操為夏侯楙安排調動。至於郭奕,也仍在許都,堅持為郭嘉守孝三年,不肯前來鄴城......
算來算去,曹丕身邊只有幾位老師了。
“其實你還忘了一個人。”曹丕低頭笑笑。
“誰?”
“子丹。”曹丕緩緩吐出一個陌生的名字,令郭照凝眉回憶了半天,也沒記起“子丹”是何許人也。
曹丕低聲一笑,欣然捏了捏她的耳垂,道:“就知道你不記得了,子丹是曹真的字。可想起來了?”
經他一提醒,郭照才記起那個僅有過數次之緣的青年將軍。
“記起來了,可也許久沒見過他了。”她點點頭,對曹真印象不深,只記得與他見過寥寥幾次,他每次見她的反應都古里古怪的。
曹丕“嗯”了一聲,道:“他在父親的虎賁營裡歷練,所以你見不到他。這回出征西涼,他也在列。憑著這次機會,他應能得到更多的賞識,而我也多了個好幫手。”
“這樣便好,”郭照向水下沉了沉,全身浸在溫水中,在霧氣中閉眸沉思道:“我還是有些擔心伯益,他一個人在鄴城,連個能照顧他的人都沒有。”
郭嘉死後,郭奕以父喪為由,推遲了與荀家的婚事。與郭嘉生前交好的幾個同鄉,也都隨曹操來了鄴城。偏偏郭家父子兩個人緣都極差,郭奕還拒絕了眾人來府上吊唁,只因他清楚,他們大多都是看在曹操的份上,來聊表心意。
如今,郭奕在許都,可謂是孑然一身。
提及他,曹丕淡淡的笑容消失近無,無聲嘆道:“父親倒是再三讓我寫信,教他過來,可他不願。長文先生只好託了許都多人,常常去照看他。”
長文是陳群的字,而他也是郭嘉的同鄉之一,但郭照卻不曾料及這個以前總看不慣郭嘉的人,如今會盡心盡力地照顧郭奕。
她正晃著神,曹丕又緩緩說道:“不過,他不來也好。現在在我身邊,與我親近的人,都被人緊緊盯著,我怕我護不了他。”
曹操雖不許他們結黨營私,但卻允許曹丕和曹植統領鄴城甚至河北地區的文人士子,他們大多與兩兄弟同時交好,但在暗地裡,仍避免不了派系分支。譬如吳質和丁儀,就是各有偏好,同時,也互相敵對。
“你……”郭照從水中坐了起來,帶起一片“呼啦”水聲,她想對曹丕說些什麼,卻被他猛地按到他的胸膛上,溼漉漉的裸肌像一塊熾熱的厚牆,堅硬而結實。
他低沉的聲音透過胸腔傳來,微微顫動:“沒有他們,有你也足夠了。”
***
“夫人還是少吃些葡萄吧,待會兒二公子不是回來同您一起用晚膳麼?”百靈擔憂地看著木案上迅速減少的葡萄,又看了看坐在窗前看書的郭照,幽幽嘆道。
郭照聞言,拿著葡萄的手一頓,她轉頭一看,只見一碟葡萄已經下了大半,且這是今日下午的第二碟了。
“您中午吃的本就不多,又吃了這麼多葡萄,萬一傷了脾胃怎麼辦?”百靈本想說她吃的葡萄比飯還多,比起二公子有過之而不及,但轉念一想還是改了口:“況且您吃了那麼多,牙也該酸了。”
“酸”這個字又提醒了郭照一下。
她若有所思地收了手,將揪下來的葡萄放回去,道:“......那這些就留給他吃吧。”
百靈想也為想,就知“他”是曹丕,抿著唇轉身將葡萄收好,也未曾留意到郭照已神遊太虛。
莫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