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彌補長兄逝去的遺憾。”
少年時的曹丕,曾下定決心,這樣說道。
然而無論他怎樣做,怎樣努力,都註定比不過曹昂。
“我從未想過與兄長爭什麼,因為我知道,我爭不過。”
曹丕一直沒有告訴郭照,少年時的自己百般猶疑,小心翼翼,心想若是她與曹昂互相有意,他就放棄那一點旖旎的念想。但他又有自己的驕傲,他對曹昂說,日後若是相中了哪家的女子,他一定親自去向曹操求。
結果,在臨去宛城之前,曹昂偷偷與曹操說了他的心意。所以……在他對曹操說要娶她的時候,曹操會答應得那樣乾脆。
即便曹昂不在了,也仍像他在時那樣照顧他。
到頭來,他還是承了曹昂的情。
若是曹昂知道他的想法,也只會笑笑說:“你是我弟弟,客氣什麼。”
做兄長的照顧弟弟,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曹丕捫心自問,在做兄長這件事上,他也遠不如曹昂夠格。
他想過,若是兩個弟弟日後也有了心愛的女子,他也會像曹昂那樣幫忙。可除此之外呢?曹彰和曹植都比他優秀、比他更受看重,他們似乎沒有什麼需要他幫的。
或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退出競爭,老老實實地等他們其中一個接過曹操的位置,盡心輔佐。就像他兒時說過的夢想——追隨父兄左右,為平定亂世助一臂之力,只是將“兄長”換成弟弟罷了。
可是他做不到。
他非但不高尚,還自私的很。否則,他也不會早早地對郭照動了心。
他說是不會和曹昂搶,僅僅是為了迷惑自己罷了。一旦他看見任何機會,就會想辦法出現在她面前,要她看見自己。
就像現在這樣。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窗外升起明月光,朦朦朧朧地落到曹丕的肩上,像一片銀霜。
郭照眨了一下眼睛,一顆淚珠立刻漾了出來。
——“你那日見到的他的白髮,並非幻象。他這兩年連幾個安穩覺都不曾有,若他身側能有個枕邊人,也不會淪落到早生華髮的地步。”
——“我為他尋了幾味藥,反覆煎熬,調成膏狀,往白髮上十日塗一次……我與你說,有細辛、續斷、皂莢、石南草、澤蘭、厚朴、烏頭……”
郭奕當時一連背了十幾個藥材,如數家珍,順便還將這染髮膏的製作方法告訴了她。他還揶揄道,別的夫妻對鏡描眉,她日後就可以為曹丕染髮,也是閨房情趣。
然而她現在看著曹丕烏黑的鬢角,反倒心酸得不能自抑。
那十幾味藥的名字,她聽了一遍就記住了。回頭還偷偷地試著做了做,刺鼻又苦楚的味道令人聞了便覺得心中難受。
怪不得他加重了身上的迷迭香,原是為了遮掩那抹苦味。
“你哭了?”曹丕皺眉問道。
他像從未見過女人流淚似的,微微訝異。
其實她並沒有發出聲響,只是窗外一道月光,折射在淚珠上,映出灼目的水光。
“怎麼,甄氏沒有在你面前哭過麼?她……”她比她可憐多了,沒了丈夫,沒有孩子,淪為俘虜,最後被迫嫁給仇人之子。
郭照雖是哭了,卻沒有哭腔,她語氣生冷地問著,酸澀的苦水在心底醞釀。身為女人,她同情甄氏;作為情敵,她嫉妒又憤怒。話一出口,她就開始為自己的尖刻而後悔,不料曹丕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她。
“沒有。”
簡短的兩個字,好似證明了她的無理取鬧。
郭照垂下眼,咬著牙關,不再言語。
“我只見過她兩次。”
“我與她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不比我今日在這等你的功夫長。”
“我每日都將你的木梳放在枕下,伴我入眠。”
曹丕蹙眉,一句一句地向外蹦,像彙報行程似的。誰知郭照聽完,簌簌淚水反而越流越歡。不知為何,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信,像一顆一顆定心丸,被他哺到自己肚子裡。
幽靜的月光下,曹丕便站那,看著她哭。他一直皺著眉,過了半晌,才僵硬地抬手,撫上她溼漉漉的面龐,著拇指一點一點地拭去水漬。
他神情複雜地看著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情緒。
煩悶有之,欣喜有之,不安有之,茫然有之。
許久未碰到她光滑柔嫩的肌膚,他不止手上忍不住摩挲,唇也蠢蠢欲動。
面前的女子漸漸止住了淚意,他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