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霍光與張氏兄弟已經開始考慮劉病已的婚事了,但是,當事人對此並不知情。
中宮詔是頒至掖庭署的,劉病已很快就得知了,但是,張賀同時也告訴他,他並不是立刻就會搬離掖庭。
劉病已當時還不明白,聽了張賀的解釋才知道,出宮絕對不是他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走出未央宮就可以的。
“戶籍,授爵、名田宅……”劉病已扳著指頭數著,最後,沮喪地嘆了一口氣,“不知數月才能辦妥……”
“君若急於出宮,我可下詔……”兮君今日的功課是紡績,本就不耐煩,再聽劉病已在耳邊唸叨,就更不耐煩了,因此,雖然言辭仍然客氣,但是,語氣卻是不善得很。
劉病已自然不會說是,立刻放下手,一臉諂媚地對兮君道:“豈會?!只是發覺事務甚為瑣碎!”
兮君忍不住一樂,手下也一時失了輕重,麻線便被扯斷了。
兮君頓時苦了臉。
——《詩經.斯干》:“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所謂“瓦”可不是瓦片,而是績麻成線時所用的紡專,也稱紡輪或者紡墜。
——總之,紡績是女子的必修課。
兮君是皇后,自然不需要她真的去做紡織繡染的事情,但是,既然是女子,自然也不能例外,傅母以紡績的要求自然不會太低。
兮君又不是初學的稚兒,居然在績線時讓麻斷裂……傅母必然要教訓的。
劉病已連忙退開,強忍不發出笑聲。只是兮君如何會不知道,她皺了皺眉,乾脆把紡專擱到一邊,專注地抬著頭,盯著劉病已,卻是一聲不吭,眉目間帶了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一見兮君露出這般神色,劉病已便有些頭皮發麻,若是以往,他必然千方百計地轉開兮君的注意力,力求她少為難自己幾分,但是,這會兒,他卻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畢竟,他要離開了。
——與以往處出求學不同,這一次,離開之後,再想見兮君就真的不容易了。
——以往,他由掖庭養視,自然可以在掖庭出入,以後呢?
——出了掖庭,他就只是尋常宗室了。
——不要說入掖庭,就是想進未央宮,都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兒,劉病已閉了閉眼,隨後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坐在榻上的皇后。
——她已不再是六年的小女孩了!
劉病已暗暗算了一下——他的這個小妹該有十二歲了……
——十二歲啊……六年了……
劉病已低頭,掩去眼中複雜的神色。
“病已?”兮君有些不解了。
劉病已抬起頭,嘆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自己帶來的玩意,走近木榻,將玩竟兒擱在上面,輕輕推向兮君的方向:“以後……再想尋這些……宦者不好用,可以託義女醫。”
——他以後,恐怕是不能再給她帶什麼東西了。
兮君神色一黯,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垂著頭,不肯再看劉病已。
——不是玩笑,不是賭氣……眼前的這個人……可能……真的不能再見了……
……
——即使再見……他們也未必能如現在這樣了……
兮君的臉色白了白。
——她比劉病已知道的更多一些,因此,她不會認為兩人真的沒有機會再見,但是……那又如何呢?
——那樣的再見又有什麼意義呢?
兮君苦笑。
“兮君……”劉病已在榻前跪下,低聲喚她的名。
兮君抬眼,看著跪在自己的面前的少年,眼中滿是不解。
劉病已咬了咬牙,伸手握住的兮君,讓兮君一驚,然而更讓兮君的驚訝的是他所說的話。
劉病已稍稍傾身,壓低了聲音對她道:“若上無子而崩……斷不可以上之昆弟即皇帝位。”
兮君驚詫地看著劉病已,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的腦中,心中都亂得一榻糊塗,一時之間,根本理解不了劉病已的意思。
“我……我不……”兮君啞著嗓子對劉病已道。
——她不明白……
劉病已用力地攥緊她的手腕,讓她認真地聽自己說話:“上之昆弟還是繼先帝之後,非繼上之後。”
“昆弟之子猶子也。以之為上之後,即為上之子,必事汝為母。”劉病已慢慢地解釋,細細地為兮君分析利害,“否則……君但思孝惠皇后如何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