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
霍光的眉角輕挑,隨後,又慢慢地將外孫女的話重複了一遍,彷彿是在思索這句話的意思。
兮君緊緊地抿住嘴唇,不敢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
——劉弗陵的請求,她沒有忘,但是,劉病已曾經說過的話,她同樣記得一清二楚。
——關係著自己的未來,她不能不分出輕重。
霍光的確是在思索,但是,他也沒錯過兮君緊張的神色。這讓他的疑惑稍釋,也讓他的唇角不經意地勾了起來。
“中宮甚憂廣陵王承重?”霍光輕聲反問。
——兮君的拒絕其實就是在表明她的憂慮。
兮君點頭:“廣陵王乃皇帝之兄。”
——她並不笨,劉弗陵又病了那麼久,她早已將劉病已當初的提醒反覆想了很多遍,可以說,她現在比劉病已想得更透徹。
——若是廣陵王嗣位,她這個皇后恐怕連孝惠皇后當初的待遇都不會有!
——再不濟,孝惠皇后也是孝文皇帝之嫂!
——她呢?
……
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兒了,兮君就不打算在霍光面前隱瞞什麼了。
“我不大父欲立何人,然廣陵王不可……我……不願……重蹈覆轍……”兮君很認真提出自己的要求,霍光也沒有在意,神色平靜地聽著,兮君止了話音,他便點頭說了一個字。
“可。”
聽到霍光的聲音,兮君正要再說什麼,卻忽然恍悟——霍光已經應了自己了。
“……大父……”兮君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霍光無聲地微笑,隨即便站了起來,對兮君:“平陵之事,尚賴中宮言之。”
兮君低下頭,輕聲應諾,心裡卻感覺不太舒服。
——彷彿……是交易一樣……
……
——或者……
……
兮君心中陡然一驚。
——霍光是在警告自己不要真的惦記之前對皇帝的承諾嗎?
抬頭看了一眼已經退出西廂的霍光,兮君又默默地垂下眼,並沒有再出聲說一個字。
好一會兒,兮君才輕聲道:“簡……何如……”
——霍光究竟打算將劉弗陵的陵墓……“簡”到何種地步呢?
在西廂侍奉的眾侍御都沉默不語,並不是沒有聽到皇后的疑問,而是沒有人敢對這件事說一個字。
——他們是奴婢,他們的命再賤,他們自己總是珍惜的……
中宮侍御扶皇后進西廂時,倚華沒有跟進去,而是低著頭在西廂候著,直到霍光出來時,她才抬了一下頭,霍光似有所覺地看了她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徑直走到了劉弗陵的床前,輕聲道吩咐:“沐浴。”
——大喪,肆師大渳以鬯築鬻。小宗伯掌大肆以秬鬯渳屍。
——其實就是以煮香草,為死亡沐浴。
霍光吩咐之後,早已等候在殿下的東園屬令便上殿為天子沐浴,隨後,讓天子唅以珠,又纏上十二重的緹繒,再為天子穿上以黃金為縷、以玉為襦,如鎧狀的斂衣。這種斂衣,腰以下以玉為札,長一尺,廣二寸半,為柙,下至足,亦縫以黃金縷。此外,還有要將天子的衣服全部用上。
這些都是定製。有霍光與百官在,大喪之事並不需要兮君操任何心。
所有的事情都是依禮、依制而行的。
——只需要忽略御史大夫寺忽然公佈了一道詔書。
詔書很簡單,只是說今上體恤民力,故作初陵,令流水而已。此外,石槨只要廣一丈二尺,長二丈五尺,無得起墳。陵東北作龐,三丈五步,外為小廚。最後,還要求裁足祠祝,萬年之後掃地而祭。
雖然這道詔書來得古怪,但是,今上一直沒有定初陵,這種詔書一直沒有頒下,也是可以理解……
總之,並沒有人對這首詔書多置一詞,也沒有人因為這首詔書而上書——公卿百官就彷彿根本不知道這麼一道詔書一樣。——倒是讓杜延年虛驚了一場。
“甚奇。”
有些話,杜延年也不好對別人說,正好張安世奉霍光之命來尚書檯,他便拉著張安世說了一通。
張安世對大喪並不關心,不過隨口應了杜延年一句:“有無詔書,皆三公典喪事。”
——總而言之,有沒有那道詔書,喪事如何辦,不都是霍光作主嗎?
——說白了,公卿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