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興百餘年,天子大喪,無論厚薄,皆有制度可循,因此,即使是霍光不來少府,由著便樂成安排喪儀,也不可能出太大的問題。
因此,稍稍鎮定了一些之後,便樂成也藉著轉述的機會,多少發揮了一下,倒也沒有出錯,霍光挑了挑眉,便直接讓他自己處理剩下的事情,轉而讓御史中丞帶右扶風的輿地圖來見。
聽到霍光的這個吩咐,便樂成才陡然意識到,此次大喪有一個最嚴重的問題。
——上未定初陵!
漢制,人君在位,擇址為初陵,三分天下貢賦,以一分入山陵。
要知道帝陵的工程相當浩大,除了皇帝的陵墓,還有皇后的,此外還有後宮女子的墓與各種從葬、陪葬以及祭祀建築,而且,這些還都是有規制要求。
——可是,今上的初陵連在哪兒都沒有定呢!
便樂成的冷汗頓時就下來。
——霍光讓御史丞帶輿地圖過來……意思是顯而易見的!
——但是!
——這也太隨意了!
再想想之前霍光所吩咐的喪儀,本來出了一身汗的少府不由就打了一個寒顫。
——霍光這是……打算怎麼治喪啊……
沒等心驚不已的便樂成想明白,御史中丞就是來了。
御史中丞也聰明,帶來的輿地圖很大,只能鋪在少府正堂的筵席上,霍光從正位走下來,繞著地圖,不時地向御史中丞詢問一二。
霍光每問一個地點,御史中丞便將一枚五株錢放在輿地圖上的相應位置。剛擺下第五個,丞相與御史大夫就來了。
接下來就是三公之間的事情了。
儘管少府與御史中丞都是極謹慎的人,也很少會真的為某件事驚訝,但是,聽到霍光與楊敞、蔡義如此迅速地解決了陵址的問題,兩人仍然心驚不已。
相視了一眼,兩人同時低頭,完全當自己不曾存在。
其實,他們倒是多慮了。
——沒見最謹慎的楊敞與蔡義都開口了嗎?
——皇帝已經晏駕,皇后是霍光的外孫女,如今,誰還能比霍光更有權勢?
——自然是霍光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了!
蔡義畢竟年長一些,在這件事上也看得比楊敞透徹,因此,他才能搶先開口附和。
——況且,他也沒有說錯。
——如今,四月已經過半,眼見著就到仲夏,正是一日比一日炎熱的時候,縱然有冰,久殯不葬……也是不妥的。
……
——再者,漢室大喪便自有規制。
——高帝崩三日,小斂室中牖下。作慄木主,長八寸,前方後圓,圍一尺,置牖中,望外,內張綿絮以鄣外,以皓木大如指,長三尺,四枚,纏以皓皮四方置牖中,主居其中央。七日大斂棺,以黍飯羊舌祭之牖中。已葬,收主。為木函,藏廟太室中西牆壁陷中。(注1)
——小斂、大斂、殯、葬,整個大喪一向都是在一個月內結束的。
——歷代天子都不例外,今上又憑几例外呢?
楊敞也明白這個道理,卻也因此而更加憂慮。
“大喪之服不過二十七日……恐……”楊敞不安地對霍光地道。
——來得及嗎?
——按制,帝陵用地七頃,方中(注2)用地一頃,深十三丈,堂壇高三丈,墳高十二丈。
——素來只有比這個更大的規制,沒有更小的啊……
——其它不論,單是把一頃地挖到十三丈深……就是決非易事!
楊敞很是擔心。
霍光倒是不以為然,隨口應了一聲:“此乃將作大匠之事。”
——將作大匠,秩兩千石,掌治宮室。營陵乃其職分。
便樂成一向善於察顏觀色,也一向善於奉承霍光的心意,因此,儘管一直緊張不已,但是,他還是準確地察覺了霍光語氣中的不耐煩。
能只憑那點小聰明就坐到少府正堂,便樂見並不是沒有膽量,因此,霍光的話音方落,他便試探地進言:“大行皇帝素惜民力,豈忍重役之?何妨效孝文之簡?”
楊敞與蔡義都是目瞪口呆,御史中丞也盯著少府不放,不敢相信堂堂九卿竟然出這樣的主意。
楊敞是丞相,回過神來便要呵斥便樂見,卻聽到霍光淡漠的聲音:“亦是一法。”
楊敞瞠目結舌,半晌才反應過來,慢慢地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