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大漢的天子已經病了很久,但是,當皇后召三公典喪事的詔書傳出時,公卿百官仍然被嚇到了。
——皇帝病重,所有人多少知道一些,但是,禁中事是不能外洩,除了一些可以出入禁中的人,他人對皇帝的病情終究沒有太清醒的認識,況且,劉弗陵的年紀尚輕,總是能拖上一些時日吧……
當然,公卿百官受驚的原因不止於此,更重要的是——三公都不在長安城中!
——按制,天子不豫,除了太醫令丞將醫入,診視進藥,小黃門等嘗藥之外,公卿朝臣需要不停地問起居,此外,太尉要告請南郊,丞相與御史大夫要告請宗廟,告五嶽、四瀆、群祀,並禱求福。
儘管皇帝的病情仍然不為外人所知,但是,二月的天文異相讓朝中人心惶惶,在太卜作佔後,丞相與御史大夫即開始告請宗廟。
——二月甲申,晨有大星如月,有眾星隨而西行。翌日,乙酉,牂雲如狗,赤色,長尾三枚,夾漢西行。
——佔曰:“太白散為天狗,為卒起。卒起見,禍無時,臣運柄。牂云為亂君。”
——大星如月,大臣之象,眾星隨之,眾皆隨從也。天文以東行為順,西行為逆。
——沒有人敢議論,但是,只看佔辭,再看順逆,又有幾人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呢?
——分明是……臣逆行權……以凌君……
這樣的天相……人心如何能不惶然?
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霍光。
——莫非……真的是天兆示警……
霍光倒是淡然,依舊如常地處理一切事務,但是,這種淡然也只維持了十二日。
——三月戊戌(注),流星出翼、軫東北,幹太微,入紫宮。始出小,且入大,有光。入有頃,聲如雷,三鳴止。
——佔曰:“流星入紫宮,天下大凶。”
如此清楚明白的凶兆,霍光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安坐了。於是,從三月開始,霍光告請南郊。
——孝武皇帝於元狩四年置大司馬,代太尉之職,主兵,元狩六年又罷太尉。因此,元狩五年,孝武皇帝在鼎湖宮病重時,便是衛青與霍去病輪流告請南郊。
……
天兆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究竟應在何時呢?數年方應的也不是沒有,因此,儘管凶兆不斷,人心浮動,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劉弗陵會在四月就晏駕。
兮君同樣沒有想到。
二月甲申之後,兮君雖然對皇帝避而不見,但是,遇上那樣的天相,她終究也是不安的,因此,也沒有再回與正殿還有一段距離的配殿,而是改在正殿的西廂起居。
相較眾人的不安,劉弗陵反而要平靜許多,似乎根本沒有把流星當一回事,甚至都沒有再問一下,該用藥就用藥,該飲食就飲食,只是……病情並沒有任何好轉。
起初,兮君還覺得慶幸,但是,聽了大長秋的幾次回稟,就忍不住覺得奇怪,特地召了義微來問。
義微的回答也很簡單:“上無生意。”
兮君一怔,隨即就想到了劉弗陵當日放開自己的舉動。
——難怪……
——無求生之意……了……嗎?
兮君嘆了一口氣,眼角卻瞥見了義微臉上略帶嘲諷的笑容,不由就皺了眉,正要說什麼就覺得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於是,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讓義微離開了。
“長御!”儘管方才順了對方的意,但是,兮君仍然很惱火。
跽坐於皇后後側的倚華並沒因為皇后的惱意而緊張,仍舊低著頭,很平靜地反問了皇后一句:“中宮欲以何責侍醫?”
兮君一怔,惱意立消,半晌才無奈地搖頭。
——義微對今上……或者說……宮禁之中……很多人對今上……不都是這樣嗎?
兮君站起身,不耐地走了兩步,盯著木戶前的屏風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轉身往後室走去。
——劉弗陵的確可憐,但是,事到如今,她又有什麼立場去說什麼安慰之辭嗎?
——自顧不暇的她又何嘗真的關心過那位天子?
……
兮君並不知道劉弗陵那日的呢喃低語,知道的人也不會去告訴她,否則,兮君恐怕不會對劉弗陵的晏駕感到如此意外。
——當一個天子已經覺得自己不如被廢時……
——除非是極通達的心性,否則,僅僅是屈辱便足夠讓他一心求死了。
兮君不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