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充國老成持重,卻不是固執己見的人,聽到霍光這樣問了,他也沒有再多分辯,而是直接道:“匈奴已畏我兵鋒,若將軍者不存貪功之心,當有不敗之算。”
霍光點了點頭,隨即便對趙充國與張安世直言:“明友請於我,言可戰。”
趙充國未曾言語,張安世倒是說了一句:“明友久有封侯之心。”
——漢制,無軍功不侯。
霍光沉吟片刻,看向趙充國:“翁孫可有意將軍?”
拜將封侯,對誰都是莫大的誘惑,趙充也不例外,他猶豫了半晌,但是,最後,還是拒絕了霍光的提議,也不曾諱言,直接坦言:“臣以為此戰不宜,恐不宜為將。”
——這就是拒絕了。
張安世挑了挑眉,心中暗暗歎服,但是,並沒有吭聲。
霍光也嘆了一口氣:“翁孫仍持原見?”
趙充國點頭:“此戰非宜,縱勝,亦於國無利。”
這句話說得極重,霍光不由臉色大變,看著趙充國的眼神也嚴厲起來,然而,趙充國卻是半分不肯退讓,神色恭敬卻始終沒有低頭。
見此情形,張安世先是一驚,隨後卻是滿心無奈。
與趙充國一樣,張安世同樣認為,在匈奴襲擊烏桓的時候對付匈奴,對漢並無好處,倒不如借匈奴的力打壓一下烏桓的勢力……
然而,同為臣屬,張安世並不樂見趙充國與霍光硬頂,於是,稍作沉吟之後,張安世輕咳了一下,待霍光看向自己,才低聲道:“始元元年,明友即以羌騎校尉將羌王、侯、君、長以下擊益州反虜,元鳳元年,復率擊武都反氐,並非不可為將。”
這番話並未為趙充國開脫,但是,卻轉移了焦點,也是變向地為趙充國解圍了。
聽到張安世這樣說,霍光卻是連連搖頭:“不可!”
儘管霍光的語氣十分平淡,但是,張安世與趙充國都聽得出來,霍光的態度很堅決,顯然是對範明友毫無信心。
張安世挑了挑眉,直接笑道:“大將軍待子婿何其苛也!”
霍光仍舊搖頭:“西南夷與匈奴豈可同日而語!”
——這話也有道理!
張安世不語了。
一時之間,三人相坐無語,殿內的氣氛頓時一滯。
良久,霍光終於開口:“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慎。待議!”
霍光終究是謹慎的性子,並不願拿軍國大事成全子婿封侯的雄心。
——匈奴與西南夷終究不同……
既然霍光仍然要再議,張安世與趙充國也就先告辭了。
出了禁門,趙充國才鄭重地謝過張安世,張安世卻是搖頭:“非為將軍,我恐中郎將此番志在必得,不若成全,以免其求勝心切。”
趙充國一怔,隨即便再次行禮:“將軍所謀何其深哉!”
張安世連忙回禮,隨後又問趙充國:“擊武都反氐,翁孫以護軍都尉將兵,豈不知中郎將之心?”
趙充國搖了搖頭:“護軍協調諸將。”言下之意,當時的範明友還沒有資格讓他關注。
張安世一怔,隨即啞然失笑:“翁孫啊翁孫……”
趙充國自己也跟著輕笑。
兩人慢慢地嚮往走去,還沒出掖門,就被一個人迎頭撞上。
“幼公!”
趙充國在後,一把扶住張安世,隨即就聽到了張安世的驚呼,他這才有空看向迎面而來的那人。
“……太僕……”趙充國也是一愣。
——真的是杜延年。
杜延年一頭大汗,也伸手扶住張安世,卻是顧不得謝罪,等張安世站穩了,便急道:“子孺,我稍後登門謝罪。”
見杜延年確實是一臉焦急,張安世也沒有為難:“君我之間,不必言謝。”隨即便拉著趙充國側身讓道,示意他速去。
杜延年口中謝過,卻是一步也不停,立刻往禁中去了。
張安世與趙充國都是一怔,半晌才面面相覷,卻都是滿腹疑問。
——“究竟怎麼了?”
兩位二千石都想不出來,最近能有什麼事讓杜延年焦急若此!
等到了午後,張安世與趙充國都知道原因了。
——全長安都知道了!
椒房殿中,年少的皇后也是瞠目結舌,半晌才問面前的宦者:“當真?”
跪著一名宦者連連點頭:“真!大將軍有令,懸首藁街,震懾蠻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