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讓廣陵王來朝?”
看著霍光命人將璽書送至御史大夫寺,杜延年才遲疑地出聲詢問。
——廣陵是遠,但是,若廣陵王一路馳乘,趕在歲首正旦前到長安,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尤其是那位廣陵王本來也不是什麼行動有矩的人。
——說白了,就是不按理出牌!
——一通蠻幹……搞不好,還真的能趕到!
霍光笑了笑,反問杜延年:“不可?”
杜延年倒是沒有想出有什麼不妥的,只是,這個時候讓廣陵王,似乎會讓人產生一些微妙的聯想。
——畢竟,那位剛剛加元服的天子真的是病得很重。
“上似是……屬意廣陵王……”杜延年提醒霍光。
——如果劉弗陵當眾說了什麼傳位的話來……
霍光挑了挑眉,很平靜地說了一句:“屬意……卻不知上能否與廣陵王言……”
杜延年心中一緊,抬眼看向霍光,卻見霍光垂著,扶著身邊的憑几,徑自安坐著。
——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杜延年不敢想了。
******
宣室殿中,被皇帝一路攥著手腕,幾乎是硬拖進內臥的皇后,在皇帝鬆開手之後,便迅速退到屏風旁,一臉戒備地看著皇帝。
不過從殿門到內臥這麼幾步,劉弗陵已經是滿頭滿身的冷汗了。因此,再看到兮君離自己遠遠的卻仍然滿臉的戒意,他不由就笑了。
“皇后……何必如此?”劉弗陵踞坐在床邊,輕笑著言道,臉色卻越發地蒼白了。
兮君明白劉弗陵的意思——他現在還能做什麼嗎?
儘管如此,兮君仍然沒有放鬆,又退後了一步,身子幾乎與屏風並齊了,之後,她才慢慢地對劉弗陵說了一句:“妾實惶恐。”
——今時今日,她是真的不想與劉弗陵面對面了……
劉弗陵的神色一黯,蒼白的臉色又黯了幾分。
“卿不願見我……”劉弗陵低嘆。
兮君沒有出聲,顯然,就算是……預設了。
劉弗陵苦笑。
他有很多話想對兮君說,但是,兮君已經不願聽了。
“陛下欲與妾言何事?”兮君站在屏風旁,肅手低頭,輕聲詢問,語氣溫和,卻明顯是一派疏離。
劉弗陵再次苦笑,不過,這一次,他隨即便對兮君道:“朕從未見過廣陵王……”
——這是他之前說過的話。
兮君有些不解地抬眼看向劉弗陵。
劉弗陵垂下眼,語氣十分懷念:“阿翁不喜廣陵王……”
“阿翁”兩個字讓兮君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劉弗陵是說先帝……
若是旁人說起這事,兮君恐怕還是會很有興趣的,但是,這會兒是劉弗陵提起來的……兮君心裡除了警覺,竟是連一絲好奇都欠奉了。
——這位天子對先帝的確是敬奉,但是,他對先帝的某些事情也是十分忌諱的。
再加上“廣陵王”三個字,兮君不能不認為這位天子又想做什麼事了。
——所以……還是想讓她做什麼吧……
兮君垂下頭,暗暗冷笑。
劉弗陵並沒有看自己的皇后,而是徑自說著自己的想法。
“……阿翁對昌邑王、燕王與我,皆……尚可……對廣陵王……卻是不喜!”劉弗陵一邊回憶,一邊低聲言道。
說完,劉弗陵停頓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自己的皇后,很認真地說:“……阿翁所喜之人,我知也,阿翁不喜之人……我亦欲知……”
——對劉弗陵來說,他的身邊不缺孝武皇帝喜歡的人。
——霍光、金日磾,甚至上官桀、桑弘羊……
——能在最後時刻,被孝武皇帝挑出來輔佐少主的,沒一個不是孝武皇帝一向喜歡用的人!
劉弗陵完全可以勾勒出來,他的父親喜歡的人是什麼樣的模樣與性格,但是,不為他父親所喜的人就一定不好嗎?
以往,劉弗陵可能會這樣想,畢竟,他的母親總是在教他討父親的歡心,但是,時至今日,劉弗陵早已換了一個想法。
——他的父親不喜歡……他卻未必就不喜歡!
——同樣,他的父親喜歡的,他也未必就喜歡……
——最重要的是,廣陵王……
兮君沒有吭聲,低著頭,靜靜地聽劉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