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卜筮結果是如何的大貴,在元鳳四年,大漢天下,論貴,沒有一個女子比皇后更貴。
——在以後的數十年中,同樣如此。
對兮君來說,元鳳四年幾乎算得上她入宮以來,過得最舒坦的一年。
——沒有皇帝的壓力!
——沒有家族的壓力!
——沒有後宮的壓力!
她安安穩穩地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享受所有人的尊奉,卻幾乎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連掖庭都格外的安靜。
——伴隨著霍光的詔令,除了皇帝被隔絕於後宮之外,整個掖庭也被嚴密地看管了。自然而然,原本還有些心思的後宮女子立刻都熄了心思。
——最要緊的還是自己的命運啊!
兮君過得很舒服,尤其是不需要見劉弗陵之後,她連最後一點不愉快都沒有了。
——畢竟,劉弗陵是皇帝,是她的夫君,她是不能違逆他的。
——也正是因此,總是有一些場合,她不能迴避的。
比如臘前一日的大儺。
因為皇帝的身體不好,從元鳳元年開始,所有的禮儀之事都是簡辦的,但是,再簡辦,終究是有限的。
——比如說,大儺時,作為至尊的帝后二人,是不可能不同殿設幄的。
兮君已經幾個月沒有見到劉弗陵了,此時,坐在東邊的席上,看著南面而坐的天子,兮君不由怔忡了。
——她幾乎認不出劉弗陵了!
——劉弗陵簡直是枯瘦得脫形了!
兮君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外祖父,眼中有著不敢相信的驚駭之色。
——怎麼會這樣?!
兮君並沒有想到其他,她終究是單純的。
霍光的席位就有皇后的對面,發覺外孫女看向自己,霍光也笑著看了過去。兮君有些慌亂地低下頭,隨即舉起自己的面前的漆杯,向霍光舉杯致意。霍光笑著應了,站起身,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大將軍……”
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忽然響起,幾乎稱得上低的音量,卻讓殿中陡然一靜。
——說話的是天子。
……
——劉弗陵有多久沒有在這種場合開口了?
殿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思考這個問題。
霍光同樣有些驚訝,不過,這麼多年下來,他對劉弗陵時不時冒出來的驚人之舉,已經很是適應了,因此,他俯身放下漆杯,再向劉弗陵稽首時,便已經鎮靜下來。
——無論權勢如何,在君臣之禮上,霍光從來不曾授人以柄。
畢恭畢敬地行了禮,霍光才開口問劉弗陵:“陛下有詔予臣?”
殿上一片寂靜,繡幄之中的天子也半晌都沒有吭聲。
當著公卿百官的面前,霍光自然不會在君前擅自開口,因此,良久之後,還是年少的天子輕咳了一聲,才慢慢言道:“朕欲知明年來朝之事,是否已定……”
霍光一怔,隨即便微微皺眉——他不知道劉弗陵提及此事是何用意了……
不過,劉弗陵顯然不願再與霍光兜圈子了,他直接就說明了自己的想法:“朕欲見廣陵王。”
天子的話音方落,殿上便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不過,轉瞬即逝。
——霍光等公卿都沒有出聲,其他人再有想法,也不敢過於放肆的。
張安世與杜延年隔著數席,不過,這時,兩人仍然相望了一眼,隨後才將目光都投向霍光。
——無論如何,霍光的回答才是關鍵。
霍光並沒有直接應諾或者拒絕,而是對皇帝解釋:“來朝之事,僕未見大鴻臚奏書。”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九卿的席位,卻發現九卿的席位上正空著大鴻臚的位置,眾人才想起來——自田廣明遷左馮翊之後,大鴻臚的位置便一直是空的!
——雖然有守官,但是,守官畢竟不正,這種禮儀大典上是不可能真正與九卿同席的
“大將軍,廣陵王不可來朝?”十八歲的天子垂下眼,輕聲問道。
霍光仍然一派恭謹地低著頭,沒有人能看到他的神色,只聽到這位當朝大司馬大將軍以格處平靜、溫和的態度對天子言道:“此時已近年末。廣陵道遠,若非定例……恐難以於旦日至……”
——廣陵國是故吳國,遠在東南,不比河間、昌邑等國,離長安不過十餘日的路程。
霍光這個理由,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