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殿中一片寂靜。
早在劉慶開始誦讀奏疏時,黃門令等人便示意殿上侍使的宦者、宮人、宮婢等退到殿下,殿下自有黃門冗從、侍中等人負責,不會讓他們靠近。
——官吏上疏,並非禁中臣妾可以在側聽聞的。
這會兒,看著殿上的君臣諸人,黃門令等人恨不得自己也能退下才好。
——雖然禁中各官署的令長都被霍光清理過一遍了,但是,這種君臣明顯對峙的氣氛又有誰願意親臨其境呢?
劉慶比那些少府屬吏更加緊張。
到這會兒,他哪裡還不明白,自己根本就是被算計了!
——早不上疏,晚不上疏,趕到他入禁中小見這會兒就來了這樣一份奏疏!?
——就算這個是巧合,這樣的奏疏,就算霍光的確不敢專擅,又為什麼連一時半刻都等不及,非要現在呈上!?
即使再無知,劉慶也明白——這種奏疏絕對不宜為諸侯王所知!
更何況,河間王一系,也許沒有太多的野心,但是,絕對不乏聰慧這種素質!
——這道奏疏直指今上!
——字字句句都是在說,天命如此,今上不應為皇帝!
——這對所有諸侯王來說,都是一個莫大誘惑!
——而且是名正言順的誘惑!
——這可不是哪個諸侯王自己找了什麼觀星者、巫覡、卜祝後,得出的結論!
——說這話的是漢的符節令!
劉慶頓時一個激靈。
他陡然想到一個可能——這也許正是霍光的意思……
——難道……霍光有篡逆之心了?
溫暖如季春時節的溫室殿中,劉慶卻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自己還能活著回河間嗎?
這個念頭一起,劉慶心中的惶恐便再無法壓抑了,儘管面上並未改色,但是,劉慶自己知道,自己隱於袖內的手已經在不住的顫慄了。
——霍光……究竟想做什麼?
劉慶咬緊了牙關,不住地思忖。
因為太入神了,當他的寵姬上前扶他還席時,他差點驚撥出聲。
儘管硬生生地將所有的驚呼壓了回去,但是,劉慶仍然狠狠地瞪了寵姬一眼。
作為河間王的寵姬,這位女子對劉慶的反應並沒有太在意,依舊穩穩地扶著劉慶的手,慢慢地引領他返回坐席。
見寵姬如此,劉慶心中的怒意倒是稍稍消退了一些——既是他的寵姬,他對這個女兒的性情多少是瞭解的。
——無論如何,作為寵姬,這個女子是不會故意惹怒他的!
果然——在劉慶坐下時,女子忽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腕,雖然不算痛,但是,劉慶還是皺眉看了她一眼,卻見自己的寵姬飛快地往正席望了一眼,隨即便恭順地低下了頭,似乎什麼都沒有做過。
劉慶微怔,等回過神,他便順著寵姬的目光望了一眼。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寵姬方才並不是看少年天子或者霍光,而是看向了坐在少帝左手邊的皇后。
——皇后?
……
劉慶一時有些茫然,正要轉頭看自己的寵姬,就看到繡幄之中的皇后抬眼看了自己一眼,隨即便對自己微微挑眉。
劉慶頓時一怔,卻見年少的皇后綴著一絲笑意,對自己微微頜首,竟彷彿是安撫之意。
看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劉慶不由怔忡了良久,才再次被手腕上緊握的感覺喚回心神。
“河間王!”
同時,少帝不悅的聲音也傳入了他的耳中。
“臣在。”劉慶一個激靈,立刻應聲。
劉弗陵微微皺眉——他自然看得出,這位宗室晚輩方才竟是走神了。
抿了抿唇,劉弗陵決定按下怒意,將自己之前的問題再重複一遍,然而,他還沒有開口,就聽到身邊的皇后用柔和的語氣開口:“上問河間王,已讀此奏,王以為將如何為宜?”
劉慶聽得認真,心中卻陡然鬆了一口氣——皇后如何態度,想來自己並非已置身死地吧。
定了神,劉慶倒也認真地尋思了一下,然而,他隨即就聽到霍光的聲音:“陛下以為此奏妄設襖言惑眾。大逆不道。”
劉慶不由訝然抬眼,看了霍光一眼,便轉頭望向少帝。
“陛下,符節令乃少府屬下,此番諸事亦有出自少府屬下者,符節令上疏並非妄舉。”劉慶的語氣十分鄭重,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