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這個問題,劉弗陵同樣想問。
與自己的兄長不同,大漢的天子並沒有可以詢問的人。
——從某種意義上說,劉弗陵這個天子真的不如劉旦那個燕王!
不過,幾日下來,劉弗陵已經鎮定了許多——既然連九月庚午那日的事情,都沒有讓他怒極攻心,那麼,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讓他激動的呢?
九月庚午,時近日入,霍光與田千秋一同請見,劉弗陵根本沒有立場拒絕,只能對小黃門道:“準。”
劉弗陵吐了血,太醫無論如何都不敢讓這位少帝離開內臥,於是,劉弗陵乾脆就是內臥與內外兩位首臣相見。
與以往一樣,霍光讓田千秋先行,兩人一前一後入殿,隨即在內戶外停住。宦者又請示了一番,才請兩位入內臥。
這一番動靜,兮君自然也知道了外祖父的到來,然而,年幼的皇后對此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中宮侍御見狀也就沒有再提,而是默默地陪著皇后在西廂待著。
對於皇后的平靜,中宮侍御多少是鬆了一口氣——如果皇后因為父祖之事而與大將軍心性齷齪……
——旁人不論,中宮上下卻必然是頭一個倒黴。
倚華與義微卻有些擔憂。
——血濃於水!
——無論這位年幼的皇后對父家是否親近,面對謀反這樣坐及全家的大罪,她真的可能毫無感覺嗎?
這兩人同樣經歷過大變,對親人、親情有著更深的理解。
看著兮君毫無表情的沉靜面容,義微始終皺著眉,這會兒,見兮君聽到霍光來的訊息,竟是連眼都沒有抬一下,這位女醫終於忍不住了。
義微猛然上前,在兮君所坐的床前跪下。
室內眾人同時一驚。
“中宮!”義微叩首,“妾失禮了!”
說著,義微便伸手握住兮君的手,低聲道:“中宮不願見大將軍嗎?”
兮君任她握著自己的手,神色平靜,半晌才道:“已經見過、說過……我為何還要再見大父?”
義微搖頭:“中宮不為桑樂侯、安陽侯求大將軍?”
兮君微微抬眼,眼中終於顯出一絲波瀾,卻是困惑不解地道:“求何?”
義微語塞。
“求大父放過吾父、吾祖?”兮君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讓人看著心慌,“女醫……即便我母尚在,我弟尚在,我母也不能為我弟求得一絲生機……”
義微心驚不已,半晌才艱難地言道:“既然如此……中宮可悲乎?”
——不能求情……不是應當更悲傷嗎?
“悲?”兮君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我當悲矣……”
低喃的話語已經說明——年幼的皇后並不為此而悲。
義微不明白,倚華卻清楚,中宮上下也清楚。
——若不是皇后堅辭拒絕,前夜設宴就當是在椒房殿了!
——上官家與年少的天子……都謀劃著將皇后作為最恰當的棋子,發揮作用……
這些……所有人都清楚……
然而——因為這些,尚不足十歲的皇后就可以涼薄至此嗎?
眾人隱約有些心冷了。
倚華同樣如此,看著端坐在床上,一臉茫然的皇后,這位已經不算年輕的長御不是有些惱了。
——正是因為這份茫然,才說明,這位皇后現在的反應正是她的真心。
兮君畢竟只有九歲,雖然知道人心複雜,但是,她並不清楚此時她最應該做的是表現自己的慈心——讓她身邊的人感到她是可以依靠的存在。
年幼的皇后不清楚這些,因此,在沉默、茫然、無措之後,她微微側頭,很是無奈地道;“女醫,我知道,如果沒有他們,上官家可能就只會剩我一人……我當悲痛,可是……”
兮君閉上眼,輕輕吐氣,慢慢地道:“我只覺得再輕鬆不過了……”
明明是很溫和的言語,內臥中的諸人卻是同時一愣,隨即便覺得心中無限酸楚,更感到了由心底而發的淒涼……
——明明無能為力……卻不得不揹負著某些期待……
——如今……無人再期待了……
——即使日後會永遠孤單……也無法不令人感到解脫似的輕鬆……
想明白這些,倚華再看向年幼的皇后,心中如何還有半分惱意?
——只有九歲的女孩……
——無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