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沒有接到京師的訊息,但是,燕王的日子很不好過。
元鳳元年的燕國,或者說燕都薊,十分反常。
天火燒城門;大風壞宮城樓,折拔樹木;烏鵲於王宮池上鬥死;流星下墮……
這些人盡皆知都不說了,還有些更嚇人的。
——盛夏雨後,有虹直下屬宮中飲井水,這也不算什麼,但是,隨即,好好的井便枯了,再無一點兒水。
——井水,陰也。井水竭……
——入秋後,永巷中,豕群出,壞大官灶,又銜其鬴六、七枚置殿前。
——灶者,生養之本,豕而敗灶,陳鬴於庭,鬴灶將不用,宮室將廢辱也。
九月己巳,日方出,燕王宮前殿正南的端門中,有黃鼠銜其尾亂舞。
劉旦已經快要麻木。
前殿正南的門戶之所以被稱為端門,乃上應天象——太微垣南藩二星,東曰左執法,西曰右執法,左、右執法之間叫“端門”,為太微垣的南門,所謂太微,即天子庭也。
漢制,諸侯王在其國中,諸制皆如天子。
端門出此異象……
辨不清吉凶,劉旦也不敢隨意傷害那些黃鼠,只能使吏以酒脯祠,然而——鼠舞不休。
一日一夜過去……
九月辛未,平旦,一夜未閤眼的劉旦被黃門令告知——郎中令稟報,黃鼠死。
劉旦不由大驚。
他不是不學無術之人,那般異象以死結束……
——簡直就是宣告不祥!
劉旦不由哆嗦起來。
……難道……
……難道當真……
“……天不佑寡人……”劉旦顫慄著言語。
昨夜侍寢的是劉旦的寵姬,因為出身微賤,這位寵姬並無姓,宮中皆稱其為華容夫人。
漢制,天子適稱皇后,妾皆稱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之號焉。孝武皇帝是又制婕妤、濩娥、傛華、充依,各有爵位,並以此四等取代了夫人之位。諸侯王適為王后,除王后,其尚可置姬、八子、孺子、良人。(注)
姬本是低於夫人,高於八子的女官之位。
孝武皇帝改制之後,夫人不再是後宮女官之位,於是,仿後宮女爵,定製,姬秩比二千石,位次婕妤下,在八子上。
——既然孝武皇帝所幸的邢娙娥可以稱夫人,同樣位次婕妤的姬為什麼不可以稱夫人呢?
與大多數入永巷的女子一樣,華容夫人擅長歌舞之事,並以此得到了劉旦的寵幸。正是這個原因,出身微賤的華容夫人並不懂得歌舞以外的事情——為了能在歌舞上有出眾的表現,以此贏得王的青眼,她必須付出全部的心力,哪裡還能去理會其他事情呢?
看著劉旦一臉驚疑不安,她也不由驚恐起來,雖然沒有做出尖叫之類的事情,但是,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到連胭脂都無法掩飾了,隱於廣袖之下的雙手更是絞得死緊。
她不是不想出聲,而是不敢出聲——雖然劉旦並非那些嗜好血腥之事的王侯,但是,畢竟是一國之君,一旦激怒了他,也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就像始元元年,勸阻其勿與劉澤合謀大逆之事的郎中韓義等十五人……不就是因為逆耳之言激怒了這位大王嗎?
華容夫人從不敢輕忽身份上的差異——若是沒有差異,世人還追求什麼富貴?
看著劉旦的臉色,華容夫人咬了咬牙,勉力壓下滿心的驚恐,露出一絲笑容,小心翼翼地走到劉旦身邊,輕輕言道:“大王……”
“退下!”劉旦冷言。
華容夫人的笑容一僵,但是,她沒有再不知趣地出聲,而是恭敬地稽首下拜,無聲地退出了寢殿內臥。
外間侍奉的宮人一見華容夫人出來,便為其披上了狐裘。
擁緊狐裘,華容夫人領著自己的侍使宮人步出王寢——此時,她格外慶幸,今日並沒有真的侍寢。
——若是衣冠不整地被逐出王寢……只怕永巷之中立刻有無數人對她落井下石!
走了一段路,華容夫人忽然駐足。
“夫人?”親信婢女上前悄聲詢問。
華容夫人低頭尋思了一會兒,便斷然道:“去北宮!”
所謂的北宮,是相對於王的路寢而言的,指的是王后起居之宮。
劉旦的王后是他的元配,已經年近五十,早已不會對劉旦的寵姬有什麼感覺了——她有嫡子傍身,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