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有五邊郡,有烏桓。又有護烏桓校尉在,燕王便是有此心,也無能為力!”
霍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杜延年的話。
燕北乃東胡舊地,漢初,匈奴冒頓單于大破東胡,滅其國,東胡只得向東,堪堪保住烏桓山,那些東胡餘民便改以烏桓為號。
被匈奴滅國後,這些烏桓人勢孤力弱,不得不臣伏匈奴,每年進貢牛、馬、羊皮,一旦沒有按時按量完成,匈奴人便沒收其妻子等以相抵。
滅國之恨,加上殘暴的待遇,當元狩四年,驃騎將軍霍去病大破匈奴左賢王部之後,烏桓各族毫不猶豫地投漢,便一點都不難理解了。
有匈奴的例子在,大漢對烏桓並非毫無戒心,雖然接受他們的投靠,但是,並沒有允許他們南遷入塞,只將其各部安置於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的邊塞之外,為漢偵察匈奴動靜。
烏桓的習俗制度與漢、匈奴皆不同。他們隨水草放牧,居無常處。以穹廬為舍,東開向日。食肉飲酪,以毛毳為衣。貴少而賤老,其性悍塞。怒則殺父兄,而終不害其母,以母有族類,父兄無相仇報敵也。有勇健能理決鬥訟者,推為大人,無世業相繼。邑落各有小帥,數百千落自為一部。大人有所召呼,時刻木為信,雖無文字,而部眾不敢違犯。氏姓無常,以大人健者名字為姓。大人以下,各自蓄牧營產,不相徭役。
雖然接受了烏桓的臣服,但是,漢廷並未插手其內部事務,只是規定其大人每年朝見一次,又置護烏桓校尉,秩二千石,擁節監領之,以防其與匈奴再有來往。
這種情況下,燕王想與匈奴有什麼來往……實在是不可能!
更何況,燕國被上谷、漁陽、渤海、涿四郡環繞,別說出塞,燕使出燕國一步,都會立刻被漢廷知曉。
霍光並不認為,這種巧合會是燕王洩露給匈奴的。
又沉吟了一會兒,霍光看了一眼仍舊皺眉的杜延年,搖頭道:“先帝有詔‘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高後時,單于書絕悖逆。昔齊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燕王為先帝子,豈能背漢家之仇?”
——孝武皇帝說了“九世之讎”,就意味著匈奴要麼徹底臣服,要麼被徹底滅亡。
——總而言之,一句話,漢匈奴之間沒有平等共處的可能!
燕王是今上的長兄,論出身、論才學,對帝位有所覬覷,不是什麼大事,甚至有些人還會認為燕王即位才是正統,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如果燕王與匈奴勾結……
就如昔日,李廣自剄,士大夫得知,無論知與不知,皆為垂涕——即使老將軍一生無功可言,一死也足以不汙家門了。而當李陵臨陣而降,以單于之女為妻時,無論李氏昔日有多少名望,皆一朝而敗,李陵被族,昔日投在李氏門下之人更是以此經歷為恥。
——匈奴是胡,是夷,是諸夏之敵!
投降、勾結,皆是背叛自己的祖先!
杜延年並不認同霍光的想法:“大將軍,燕王欲求帝位,焉知其不以平城之事安撫?”
——想開脫罪名,總是能找到理由的,更何況有高皇帝的平城之事為先例?
霍光臉色一沉,冷言:“若燕王敢行此悖逆之事,縱負諸呂之名,光亦必族之!”
杜延年嚇了一跳,霎時間,原本想說的話竟是全部忘得一乾二淨了。
劉病已不是第一次見霍光如此鄭重地發話,但是,看著霍光森冷的神色,卻也不由就嚇得連退數步,直到撞上內戶的木框,才穩住身形。
“大人……”劉病已喃語,卻是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聽到劉病已的聲音,杜延年陡然回過神來,看向霍光,半晌才道:“我現在才知道,大將軍果然是姓霍……”
這句話讓霍光哭笑不得,劉病已卻是瞪大了眼睛望著杜延年,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對杜延年道:“大夫……君是否不適?”
——居然現在才知道當朝大司馬大將軍姓霍……他不是生病了吧?
望著劉病已特別認真的眼神,杜延年翻了一個白眼,隨即便顯出一臉溫和的笑容,對劉病已道:“曾孫,你現在自然不明白我的意思,等以後就明白了。”
劉病已心中不滿,但是,杜延年畢竟是其好友的父親,他不能不尊重,因此,他只是低頭表示受教並沒有再出聲。
霍光看著兩人,似乎是覺得有趣,也沒有說話。
這樣一來,杜延年不由就覺得尷尬了,正在為難的時候,公孫遺在堂下稟報:“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