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病已的眼睛有些泛紅。
因為時疫的關係,大將軍府中只燃了蕙草與辛夷,因為是直接點燃的,煙火味很重,稍不留神,便燻得人眼淚盈眶。
也是巧了,後堂最大的鼎形銅燻爐就擺在內戶一進門的屏風前,正是往裡竄風的位置。後堂的佈置,主席不在正北位,而是在西面,朝著東向,霍光與杜延年倒是沒什麼,坐在北面席位上的劉病已卻是正在香菸的下風處。
雖然身份尷尬,但是,史家也罷,掖庭也罷,都是極得禮儀規矩的,劉病已雖然被香菸燻得有些難受,卻也不敢隨即動彈,至於移動位置……那更是想都不會想!
杜延年被劉病已所說的話驚住了,半晌沒回神,一時也沒有顧得上注意劉病已的情況,霍光卻是比較關注劉病已,稍訝之後,回過神便先注意到了劉病已的異樣。
一開始,霍光還以為他只是難過,加上之前又哭過,眼睛紅些也是正常的,但是,剛要開口,霍光便發現,劉病已在十分用力的眨眼。
……很痛苦的樣子……
霍光一愣,目光一轉,打量了一下室內,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曾孫今日怎麼如此拘謹?”霍光不贊同地皺眉。
劉病已笑了笑,還沒有說什麼,就聽霍光吩咐杜延年將燻爐移到牆角。
杜延年被霍光的話驚醒,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了吩咐,兩下看了看,才算明白過來,連忙過去,將銅燻爐從屏風前移到門旁的東角。
這一番動作,杜延年也被香菸激出了淚水,轉身回席時,已是“淚眼汪汪”了。
“曾孫該早說才是。”杜延年也這般說,隨即又向霍光抱怨:“大將軍不能喚個人進來移燻爐嗎?”說話的功夫,杜延年已是淚流滿面,狼狽至極。
劉病已與杜佗交好,與杜家的關係雖然不比張家親近,但是,對杜延年也真心實意地當成長輩敬重的,見他這般情形,也是十分地過意不去,卻了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嚅嚅地對霍光道:“大人該吩咐小子去做的。”
聽到這話,霍光一愣,隨即失笑,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杜延年就已經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道:“還是別了,那個銅燻爐可是不輕,裡面又是燒著的香草,危險得很!曾孫身份貴重,這種事情,還是我做為好。”
劉病已聽到“身份貴重”四個字,更覺得尷尬,臉上直髮燙,卻是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杜延年正在難受,難免有些口不擇言,再說,他說的也沒什麼錯。
霍光不好指責杜延年什麼,只能寬慰劉病已:“你才十二,還不到束髮成童的年紀,還是小心些為好。”
聽到霍光這樣說,杜延年立即察覺自己失言,卻也不好辯解什麼,只能藉著揉眼睛的工夫思忖對策。
“……曾孫方才說……”杜延年立刻想起了劉病已之前的話,精神一振,乾脆地將話題轉回最初的狀況。
被杜延年這麼一提醒,霍光也想了起來,不再多想旁的事情,看著劉病已,皺著眉,問道:“曾孫說,我的目的不是上官家……此話從何說起?”
霍光問得十分嚴肅,劉病已卻是笑了,通紅的眼中卻泛著幾分淒涼。
“大人……大人在乎的是……燕王……”劉病已對自己的猜測十分有信心,只是,一想到猜測背後的意義,他心中就難免惶恐。
聽劉病已這般說辭,雖然有些結巴,但是,語氣仍是篤定的,甚至沒有一絲不確定,不止霍光,連杜延年都驚訝了。
“曾孫為何如此肯定?”杜延年放下手,紅著眼,鄭重地詢問劉病已。
劉病已抿唇,看了看霍光,待霍光點頭,他對轉頭看著杜延年,輕聲解釋:“大人方才問廣陵王,可是,杜大夫卻提了幾次燕王,大人也沒有任何不滿。此時……大人不關心旁的,只關心燕王……”
杜延年沒有想到劉病已居然僅憑這些,就敢那麼肯定地判斷了,不由就有些擔憂地道:“就只有這些?曾孫……不覺得……有些武斷嗎?”
劉病已輕輕皺眉,十分奇怪看向杜延年:“諫大夫是大人的親信,所說的一切,無不是大人決斷的依據。……那些還不夠嗎?”
劉病已不認為,這個時候,霍光與杜延年還會閒話不著邊際的事情。
聽他這樣說,杜延年卻是無言以對了,撫額搖頭,半晌,才看向霍光,定了定神,隨即抬手,一揖為禮,對霍光道:“曾孫對大將軍知之甚深。”
說話時,杜延年的神色異常平靜,讓劉病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