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側頭望了過去。霍光卻是明白的。
——杜延年的意思很簡單。
——劉病已的判斷並不是建立在對局勢的認識上,而是對人的認識上……
——這可就說不上好,還是不好了……
霍光也只能搖頭:“曾孫才十二。”
——不能太苛求了。
杜延年也搖頭:“若是不曉事,大人又何必讓曾孫旁坐而聽呢?”
——是霍光先不把劉病已當成無知稚兒對待的……這會兒……再說他年幼不曉事……
……不太合適了……
霍光默然片刻,才緩緩地對劉病已道:“曾孫,你錯了。”
“錯了?”劉病已訝然,卻也是不相信的。
霍光淡淡地道:“燕王早有不臣之心,又與上官家過從甚密……前次與齊王孫劉孝有所牽連,上以至親未治,若是再犯,豈會再有寬宥?”
——燕王……
——劉旦實在是送了太多的把柄給他……
——想追究?一點兒都不難!
——想不追究……才是難事!
劉病已語塞,心中卻是一緊,只覺得遍體生寒,卻是不敢再說一個字,只能深深地低頭。
見他如此,霍光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杜延年看著兩人的一來一往,卻是心驚不已,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了。
見霍光與劉病已都不說話了,杜延年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打破冷場,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清楚狀況還是不要開口為好,掙扎了一番之後,還是選擇謹慎的態度,將所有疑問壓下,垂眼不語。
這般安靜的狀況保持了許久,才被霍光打破。
霍光輕聲說了四個字:“婦人之仁!”
——這顯然是有什麼典故了。
杜延年有些拿不準了——聽起來,霍光是有些惱劉病已了……
——這倒是奇事!
杜延年清楚得很,霍光對這個皇曾孫有多麼愛重,雖然說“愛之深,責之切”,但是,這般嚴厲苛責的態度,卻是從未有過的。
……至少,杜延年沒有見過……
不管杜延年如何想,也不管劉病已如何詫異地抬頭看向霍光,霍光稍稍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再次開口,語氣卻是更加嚴厲了:“婦人之仁?倒是說輕了!你連兮君都不如!”
杜延年怔了怔——兮君?
——這是說誰?
劉病已癟了癟嘴,抬起頭,自暴自棄地衝霍光嚷嚷:“我就是婦人之仁,就是不如兮君!我就是不想看兮君傷心……”
“曾孫想幫上官家?”霍光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
劉病已頓時目瞪口呆,霍光卻仍然沒有罷休,冷笑著質問劉病已:“不想看兮君傷心?你幫上官家就是了!上官家無事,兮君自然無事!衝我嚷什麼?!”
杜延年恍然大悟——兮君……是指……皇后……?!
劉病已被霍光的話砸得一陣眩暈,腦袋裡已經完全成了一團漿糊,半晌才反應過來一點,吶吶地道:“兮君也不會願意看大人出事的……”
——雖然姓上官,但是,霍家是兮君的母黨,又有撫育之恩,論情份,論親近,霍家都更盛於上官家。
劉病已對這些很清楚——兮君絕對不會樂意霍光出事的。
想到這兒,劉病已對霍光更加不滿了。
畢竟才十二歲,又在激動、迷糊之中,劉病已也就沒有掩飾那些不滿的情緒。
杜延年頓時嚇了一跳,隨即就為劉病已擔心起來——真的激怒霍光,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正在尋思著開解之道,就聽到霍光哭笑不得地反問:“難道上官家出事,兮君就不傷心了?”
——那是至親父祖……怎麼可能不傷心?
——血緣之親……是無法斷絕的!
霍光對此太清楚了。
——正是這個原因,讓霍光此時此刻,什麼承諾都不願給!
……兮君……
——只是皇后的身份,就足以讓上官家的行事多上幾個籌……
劉病已沒有吭聲,半晌才再次開口:“……如果……如果……上官家先存了惡意……兮君……兮君會明白的……”
少年說得十分不確定,但是,再三猶豫之後,他還是將想說的話完整地說了出來。
聽到這兒,杜延年明白了。
——這位皇曾孫是在維護年幼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