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蝕素來都是凶事,而且是素來都是對人君不礙的,如今又是少帝在位,朝廷又剛剛出兵,一連串的事情湊到一塊兒,莫說無知百姓,便是太常屬下的太史署也是驚疑非常,遲遲拿不出一個能夠讓信服的解辭。
“其實……可能……太史署不是解不出……”椒房殿內,聽兮君抱怨完日蝕引來的麻煩——尤其是在太史署遲遲不上奏解的情況下——劉病已猶豫了一下,還是湊到她耳邊,期期艾艾地說了以上這一番話。
兮君卻是一愣。
因為已入秋,但是,天氣仍然十分炎熱,殿內多幾個人,便是不熱也讓人心煩,再加上宮殿門窗皆敞開著,中宮一干侍御也就退到了殿外,如今,殿內除了他們兩人,並沒有旁人。
兮君推了劉病已一下,示意他端正坐好,理了理衣袖,神色稍定,覺得面上不會顯出自己的驚訝了,才抬頭,問他:“這次日食怎麼了?”
劉病已最近剛學經傳,對這類天人感應的東西正是最心熱,雖然知道其中頗多忌諱,但是,聽兮君這樣問,仍然忍不住顯擺一番。
不過,他也知道,這事不比尋常,因此,特地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放心,正好兩人之間隔著一張漆幾,几旁又放著冰爐。
劉病已一邊伸手,用右手食指在冰爐的托盤裡醮了一些冰化開的水,一邊低聲道:“己為土,亥為水。皆是純陰,再有日食,佔徵最重。”
說話間,劉病已在漆幾寫了“其指必在至尊”六個字。
兮君頓時抽了一口冷氣。
劉病已卻還沒有說完:“再則,此次日蝕,日幾盡,與尋常日蝕又不同。”
兮君忍不住掩唇,眼中滿是驚駭之意。
她雖不習經術,卻也知道,天無日意味著什麼。
“陛下……”兮君只覺得有些窒息了。
劉病已抿唇,沒有接話。
雖然面上十分鎮定,但是,劉病已心裡還是忐忑的,原本是擔心兮君不相信,如今見女孩全心全意,毫無懷疑,他又覺得不安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道:“我也只是初學,不過皮毛而已,也許並不是……”
兮君苦笑:“你哄我!若不是事涉……太史署怎麼會遲遲不奏?”
劉病已不忍她太過憂心,思忖了一會兒,傾身伏在漆几上,對她低聲道:“始元三年便日蝕過,如今不過四年。若要解,兩次必要相聯……更麻煩!”
——始元三年,冬,十一月壬辰朔,日有蝕之,在鬥九度。
兮君聽著迷糊,瞪大了眼睛,同樣低聲道:“有什麼麻煩?”
劉病已道:“天人相應,星象宮宿有所指,有所應。在鬥九度……”少年帝裔唇角微揚,笑得淡漠,卻沒有再說話,而是用手指在漆几上寫一個“燕”字。
若將兩次聯絡起作解……
意思明白地讓人害怕——始元三年是天在示警,意指燕將不利於天子,如今卻是說天子將遭大不幸了。
年幼的皇后忍不住顫慄:“……這……這該如何是好……”
兮君已是泫然欲泣,劉病已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正在焦急之時就有長御在外殿門戶處詢問:“中宮……可要婢子等入內侍奉?”
雖然都在殿外,但是,中宮侍御其實仍然十分關注殿內的情況,見皇后紅了眼圈,隨時會哭出來,而對面那位小公子又是手足無措的尷尬神色,眾人只當兩個孩子鬧彆扭,儘管都沒當一回事,卻也害怕兩人真鬧起來。
兮君正心煩,一聽她們的聲音便皺眉,隨即便悶聲道:“不要!”
聽出皇后話中的不悅,眾人只能應唯退下,不敢再多事。
在聽到長御詢的同時,劉病已便挺身坐回席上,姿態再端正不過。
本以為會有人進來岔開話題,但是,一聽兮君的話音,劉病已便沮喪了,再對上兮君一臉期待的神色,他頓時頭痛,不由就嘆了一口氣,呻吟著道:“兮君,我那些真的是胡亂說說的!”
——他只是想顯擺,卻沒有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情啊。
為了顯示自己的“不認真”,少年皇孫的表情格外誇張。
兮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禁撇嘴,嘟囔了一句,不過,連劉病已都沒有聽清,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了。
劉病已正在疑惑,就見年幼的皇后鬆開了眉頭,臉上也顯出了一絲笑容,他立刻鬆了一口氣。
——只要她不再糾結自己的話就好!
兮君果然不再問有關日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