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當今天子深信巫蠱之術,也因此巫術祝詛深惡痛絕?
——若是在椒房殿發現祝詛今上的證據……
六月暑熱之中,不少宮人卻禁不住打起了寒顫。
當胡巫失望地走出椒房殿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倚華也不例外。
胡巫搜檢過的椒房殿一片狼籍,無奈之下,皇后與他們只能到滄池中的漸臺暫宿一夜。宮中僅剩的幾位夫人聞訊而來,行禮問安後,便默然無語地望著皇后。
滄池的涼風穿過軒窗的花稜,舞動館舍內的輕紗壁縵,卻吹不散其中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
在夫人們絕望恐懼的目光下,端坐在獨榻之上的皇后沉靜依舊,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
即使歌謠中的時代早已成了故事中的“從前”,但是,那畢竟是真實存在過的。除了那位字子夫的衛皇后,未央宮中,又有哪個女子能擁有霸天下的榮耀與由衷的篤定、安詳?
……沒有啊!
倚華的記憶中,徵和二年的一切永遠都是異常清晰的,即使那一切都蒙著一層刺眼的紅色。
冬天時三輔騎士大索長安城十一天的惶恐尚未消退,正月,丞相公孫賀與其子公孫敬聲坐巫祭祠祝,下獄,死,公孫家,族。
歲首孟春,正是萬物始發之季,刑殺不詳,漢家自蕭相國定九章之律,素來是於天地始肅的秋冬兩季執行死罪之刑,但是,天子震怒之下,竟連天意之論都不顧,在正月就依相坐之律,將公孫弘父子的父母妻子兒女以同父所出的兄弟姊妹全部棄市,其中就包括皇后衛子夫的長姊衛君孺。
然而此案遠未結束,公孫敬聲已牽涉陽石公主,諸吏窮治,竟又牽連上了衛皇后所出的諸邑公主。
四月,大風,髮屋折木。
閏月,兩位公主以祝詛上的大逆罪名被處死。
倚華記得,侍中韓增奉詔將此事告知皇后時,帷賬內,皇后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上竟立時蒼白如雪,端坐的身子搖搖欲墜,令所有人心驚。
韓增面露不忍,猶豫了一下,卻還是繼續稟告:“陛下詔趙婕妤、皇子弗陵隨駕幸甘泉,百官奏事皆上太*。……為太子計,臣請皇后節哀……”
“……我明白……”皇后終是支撐不住,軟了身子倚在憑几上,神色肅然悲慼,卻沒有一滴淚珠。
雖然年輕,但是,倚華還是明白韓增的進言是對的。
——衛皇后所生的三女一子如今僅剩太子劉據一人了。
——無論如何,皇帝依舊將朝政諸事交託太子,可見沒有牽連太子之意。
——只要太子無事……
幾天後,天子大駕行幸甘泉,但是,對未央宮中的諸人來說,生活其實並沒有什麼變化。
自太初元年,皇帝起建章宮,除非必要事務,皇帝的一應起居都在那座千門萬戶的建章宮。——留在未央宮的,除了皇后,便是無寵的夫人諸姬,整座未央宮平靜得就像古井,沒有一絲波瀾。
平靜中,流年如水;平靜中,紅顏白髮。
無法不令人麻木的平靜中,皇后漸漸平息了喪女之痛——也許,更多地是因為太子越發焦灼的憂慮。
——自五月中旬起,太子派往甘泉宮請安奏事的家吏便再未謁見過天子,所請諸事也皆應“太子自平決。”
皇太子的擔憂愈來愈重,六月初的一個午後,在窒人的悶熱中,倚華聽到皇太子決然地對皇后道:“臣明日親上甘泉謁陛下。”
皇后沉默良久,才輕輕點頭,隨即又道:“不可大意,貼身著甲。”
“諾。”皇太子恭謹地回答。
六月、君駕在外、訊息斷絕、重臣皆不在帝側……倚華聽過相同的故事——秦始皇帝駕崩沙丘,長子扶蘇受矯詔自殺……
她相信,熟習經史的皇太子不會不知這個故事,恐怕也因此而深深地擔憂著自己的命運。
皇后擔憂嗎?
倚華不知道。
——在椒房殿住了三十八年後,誰還會輕易讓別人看懂自己的心事呢?
她只知道,就在那個悶熱的午後不久,當天夜裡,長安城門被從甘泉來的使者叩開。
——巫蠱!
——又是巫蠱!
那個身著繡衣的使者領著奇裝異服、言行詭譎的巫者在長安城中大肆搜捕,無數甲第豪門一夕傾覆,長安城內人人自危。但是,直到那個姓江名充的使者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