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病已記得太醫監闌入殿中那事。
事實上,也僅是記得。
太醫監闌入那一天,禁中驟然增加的郎衛巡查是前所未有的,不過,那種緊張的氣氛隨即便被皇后食邑的算簿更淹沒了,跟著他便在未央宮的椒房殿藏了五天……
對於他來說,那只是一件被提起時還有印象的事情而已。
如今,忽然之間,已經過去數月的事情再次被翻出,又是與長公主有關,劉病已豈能不深思一番?
從弄清楚自己的身世開始,劉病已對長公主與那位少年天子便無法不心存戒意,事實上,對一直照應自己的霍光等人,他雖然感激,卻也無法交託全部的信任——當然,一直以來,霍光也是這樣教訓他的。
——天地之間,他只能也只有自己可以相信!
想到這兒,劉病已驀然回神,抬眼看向也正看著自己的舅婆。
雖然長了兩輩,但是,仍然可以說是年輕的少婦一臉深沉,眼中雖然平靜卻深遂得可怕。
劉病已倒是不懼這般的神態,然而不知為何,一見少婦,他的心頭便莫名地閃過一絲異樣的念頭,想探究時,那絲念頭竟又消失無蹤了,他不禁有些懊惱,然而看見少婦與史氏兄弟都在看著自己,他只得定神,恭敬向舅婆揖禮,很認真地請求:“病已想出門走一走……”
少婦卻是一驚,斷然拒絕:“不行!”
臘祭之時,長安城中最是熱鬧,史家主母無論如何也不放心劉病已一個孩子出門。
劉病已一怔,他完全沒有料到這位舅婆竟會如此利索地拒絕自己,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一時之間,他便有些無措了。
史高卻有些猜到了他的想法,見他怔忡的時候,便上前向繼母行禮告了罪,轉過身,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劉病已立刻回神:“表叔?!”
史高皺眉道:“你是查一查母親方才說的是否屬實?”
劉病已看了舅婆一眼,垂下眼簾,默默地點頭。
少婦不由皺眉:“小公子是懷疑我?”
劉病已連忙擺手:“病已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母親言重了!”史高也連忙勸解,“我想病已只是擔心母親被人所欺?”
少婦不由將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卻終究沒有再出聲,只是抬手動了一下,示意兩人繼續說。
史高卻沒有開口的意思,同樣抬手示意劉病已解釋。
劉病已上前,畢恭畢敬地向舅婆長揖,隨後才肅手道:“昨日在衛家,我與大表叔並沒有聽到這類訊息,為何史家竟能得到這訊息?”
少婦不悅地道:“我說了,是那些幫工議論的……”
劉病已抬眼看了舅婆一眼,如水的黑眸中一片平靜,竟讓少婦不由心驚,已到嘴邊的話卻是再無法說下去了。
劉病已見舅婆止了話頭,便再次垂下眼,開口時,語氣中染上一絲悲憫:“雖然不便多說,但是,我想衛家對朝中的事情絕對不是不關心的,尤其是與我有關的事情……而長公主的一舉一動幾乎都與我有關……史家不過剛遷來長安,怎麼會就會這麼巧?”
史家主母對“衛”這個姓氏並不陌生,再聽劉病已話中的意思,竟是隱隱地有了心驚肉跳的感覺。
——她是最不相信世上有巧合二字的!
這般一想,竟是越想越惶恐,少婦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來回了兩趟,又驟然停步,對劉病已問道:“小公子打算如何探查?”
劉病已眉角一揚:“去幾處詢問一下便知道了。”
聽到他乃是有目的地的,少婦稍稍安心,卻還是道:“讓大郎跟你一同去。”
“謝舅婆!”劉病已立即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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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劉病已從側門離開,換了一身極尋常的純玄布衣的史高十分新奇,拉住疾步離開的劉病已,不解地道:“為何要換這麼一身?”
劉病已沒好氣地瞪自家表叔一眼:“表叔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尊家殷富?”
——財不露白!
史高恍然大悟,隨即便自嘲地拍了腦門。
——好歹也是從魯國千里迢迢來到長安的,這種忌諱,史高還是明白,只是他並沒有將其當成在長安也要注意的事情。
劉病已拉著史高疾步離開,同時壓低聲音對初來長安的表叔諄諄教導:“長安閭里,遊俠甚多,那些人最喜歡劫富濟貧的名號,在長安城中,他們倒是不敢太放肆,但是,若是見到年少可欺的,幾個人夥同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