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儒家,失了根骨,再難承繼,唯有道一家沿襲而下。可這後來的道家返誅本心,不入地勢,跟外來之佛爭起鬼神之事,再無法撐得了一。說起來,這儒法所得的一,竟然無可代替”
他悠悠長嘆:“為師之所以在這英德閒居,除了參悟天之勢外,也是因為始終看不透這儒法得一的困局。”
困局?
“沒錯這天下,已入困局”
段宏時霍然起身,一臉的憤慨。
“前幾日我經過浛洸,正好遇上李朱綬向浛洸殉節婦人授牌匾。因貞節被奪而尋死的婦人,為師不言是非。有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父母和指了親還未納采的夫婿被賊匪害死,獨她藏身而活。而後她家中親戚前來,未發一言,就輪流給她指著井口,催她殉死。”
“她家尚有宅地祖屋,親戚用心,路人皆知可那小女子孤苦無依,無人替她聲張。周圍鄰友有心說話,也難以開口,怕礙了她完節聲名,就眼睜睜看著她投井而亡”
他閉上眼睛,似乎不忍回想自己所見那一幕:“就在李朱綬給殉節婦人授牌匾的時候,出了這一幕咄咄怪事,正是那些牌匾讓鄰友旁人噤若寒蟬,讓那小女子無顏存世。而她的親戚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以禮教殺人,填私心深壑。世上卻無一人出首喊冤,心肺已然笑爛為師就在那為師就看著他們似哭實笑為師恨不能……”
他有些哽咽,停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聽到這,縱然前世已經見識過太多慘事,李肆的心口似乎也在開裂。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比關蒄大不了多少,這點年紀就遭受了如此慘事,怕是下到地府,喊冤之聲也會讓閻王毛骨悚然。
段宏時繼續道:“本朝禮教興隆,背後實乃儒教腐壞,此事人人本心都知是錯的,可人心卻被禁錮到如此地步,以禮殺人而眾口無言再加上法術強直,這地勢已然被儒法一體給沉沉縛住,再難起伏。為師斷言……”
段宏時的言語如利刃,似乎是在他自己心頭一刀刀割著。
“百年之內百年之內,這地勢就會僵死一團,腐臭沖天,那時將有不堪言之大變,不知山河會染成如何顏色,華夏會沉淪到九幽幾重”
李肆有些喘不過氣來,老師你說得太對了,雖然時間上還差點,但讓這滿清繼續統治下去,華夏大地就會是你說的那番景象。到那時草民成了愚民,風水比命還要緊,官老爺成了愚官,海上蘇武“美名”遠揚,朝廷成了愚堂,淪為當世笑柄。見到洋人當成鬼怪,迷信之事橫行。守舊自大,蠻橫矇昧,演出種種荒唐可笑更可悲的戲幕。
“老師,你錯了,這不是困局……”
李肆緩緩開口,段宏時呆住。
“我看到了另外一個可以得一的東西。”
他平靜地說著,眼中閃爍著清澈的光亮,那是他凝聚而起的光。
第九十七章 一隻猛獸,一隻猛獸在華夏蟄伏
() “那是什麼?”
段宏時紅著眼問。
李肆舉起手中的書,五個歪歪扭扭全然不見肉的醜字映入段宏時眼簾,端詳了好一陣,段宏時指著其中第三四字茫然搖頭:“這一詞作何解?”
想及這時候還沒這個詞,或者是沒那種解法,李肆嗯咳一聲,將書丟開,又提了一個問題。
“老師,你對工商是怎麼看的?”
段宏時情緒漸漸平復,坐了下來,沉吟一陣後,皺眉道:“莫非你瞧上了楊朱之學?”
李肆穩坐釣魚臺:“請老師指教。”
段宏時微微搖頭:“工商一道,《鹽鐵論》已經辯得差不多了,後世再沒超出此書之說……古之立國家者,開本末之途,通有無之用……故工不出,則農用乏;商不出,則寶貨絕。農用乏,則谷不殖;寶貨絕,則財用匱。故鹽、鐵、均輸,所以通委財而調緩急。”
段宏時背了一大段,接著來了一句:“可最後的結論是什麼?罷之,不便也也就是不便而已,微末枝節爾。”
李肆笑了:“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段宏時嘆氣:“這不過是恆寬不想讓爭論上升到工商與儒法之爭,替桑弘羊調和而已。可也能看出,即便是能暢言的時代,工商也絕無可能與儒法並列,去爭那個得一的位置。自那之後,工商更只是賤學,甚至不成其為學,不過是皂隸一流的枝節。”
他搖頭道:“工商不可能得一,先秦楊朱學是道家異途,未能與商家和輕重家等說融匯,它始終無骨。不是附於儈商,損天下而逐利,就是握之權柄,荼害經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