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是奔跑著逃命。
汗水順著額頭滴進眼睛,漫出陣陣連綿而酸澀的痛,但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邱其連提手去揉的力氣都不敢浪費。他一心只想快點跑出這條小巷,按著先前掛電話的時間來算,只要他能跑到外面的馬路上,就應該能很快和爸爸的車接頭。
一直以來,邱其都沒有告訴別人他被欺負和勒索的事實,或許是自覺羞愧,或許是害怕報復。但現在,現在他只想快點見到爸爸,快點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的糟糕——他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兒想到這一點。他之前就該這麼做的。這本來就是和他邱其無關的事情,什麼1;000塊不1;000塊的,他根本就不關心那個女人的錢會落在誰的手裡。
為什麼要讓他受這種折磨?
外面馬路的光在100米外閃動著溫暖的色調,邱其努力振作起精神,加快了步伐朝前方衝去。
80米。60米。40米。他的頭腦因缺氧而呈現出大片的空白,荒蕪中只有一團暖金色的光,在視野中一點一點地擴大。
30米。20米。10米。5米。
可以拯救自己的光。
在即將跑出小巷的那一刻,邱其幾乎想要伸出手做迎接狀了,卻冷不防被身後率先探出的手狠狠扯住了後領——
“叫你跑!!”高炔喘著粗氣的聲音傳進耳邊。
邱其下意識揚起胳膊,他像是受了驚的動物,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希望掙脫出去。
“放開我!!!”
他聽見自己喉嚨中升騰出的尖利的叫聲,但很快,這叫聲便被更尖利的剎車聲,切割成零碎的片。
叄
那個瞬間。他們眼前,盛放出大片的光。
置身在車燈打出的這一團強光裡,邱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有些迷惘地抬眼看去,看見高炔站在巷口,傻傻地朝向自己。光在他的臉上鍍出一層薄薄的亮,他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起來像是一個紙糊出來的木偶。
他又扭頭去看身邊,隔著一道玻璃窗,他看見一張蒼老而熟悉的臉。五官在光與陰影的交錯下,扭曲出陌生的弧——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像是受到了極度驚嚇的表情。
無論是哪個,都讓此刻的邱其覺得無比滑稽。他扯了扯嘴角,想笑。
卻最終因那自劇痛中緩緩漫上視野的漆黑,滑出了淚。
迷津(1)
迷津(一) | 文/蕭凱茵 圖/
“其實我們對愛一無所知。”
她說這話的時候坐在公車的窗邊,用指尖輕輕劃過窗玻璃,玻璃外側佈滿的水珠,她在內側根本觸碰不了。她扭頭看我,說:“嘿,你看,我們坐同一路公車出發,卻要到不同的地方去。”
我從小就不喜歡拍照。我的意思是,不喜歡被拍進照片裡。
家裡厚厚一疊相簿裡,幾乎每一張照片裡都有一個皺著眉頭、眼神渙散的我,我常常在快門被按下的那一瞬間不知為何突然出神,特別是有閃光燈的時候,更是覺得靈魂好像突然被攝入了相機。好吧,換一種不太靈異的說法就是,我不喜歡被拍進照片裡。我還曾經翻出一張被圓珠筆畫得亂七八糟的我的獨照,我媽說那是我小時候自己畫的。她說我很小時候也不會排斥照相,我想那一定是因為那時面對著鏡頭我根本不知其為何物。誰會知道鏡頭這樣一隻空洞的眼睛,居然能一口一口地吞噬每一個瞬間,然後重新吐出來一個永恆的定格。
同樣地,我不喜歡照鏡子。我所能看到的世界裡,很少有我自己的存在,所以每一次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都覺得那是個陌生人。在我腦海裡對自己模糊的印象,應該是一個模糊的、高大的、成熟的形象,但是每一次鏡子裡跑出來的,都不過是一個滑稽的調皮的小毛孩。
“餘棟!”楊絡生在遠處喚我,我從鏡子裡看見他的目光落在鏡子裡的我身上,對上了我的視線,“別照了,你夠帥的了,快走吧!”我低頭伸出右手還想再理一理我的衣領,抬眼看鏡子裡的我正用左手撫平衣領,校徽印在校服的右側胸前,而不是像我身上的那樣印在左側。嘿,露出馬腳了吧,鏡子裡的那位,你壓根就不是我。我舉起手用掌心拍了拍鏡子,感覺到它微微地顫動,然後才心滿意足地追上楊絡生。
那面梳妝鏡,不知是誰搬家清理東西的時候扔在這裡的,我每天上學放學都會路過。
“啊,小棟,你又忘了戴紅領巾。”
我現在好像已經忘了怎麼系紅領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