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的可是我那個做老總的爹,她口袋裡的錢多得很哪!”
“可是……”
“可是個屁。”高炔努力壓抑著內心升騰起的什麼感覺,擺出一臉的凶神惡煞,“我不管你,反正這個星期,500!!”
說完後,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那,你這次給了我,我們之間的賬就一筆勾銷,我以後也不找你了。”
這並不是一時的安慰之辭。事實上,當高炔在今晚收到遞上的那500塊時,他的確下了“就此收手”的決心——“勒索”什麼的,畢竟是極不道德的事情。而那層堆於他心頭上的厚厚的恨意,也在這些天裡,因為邱其的出現被拂去了大半。某個瞬間裡,在他握著那幾張被對方手心溫熱了的100塊時,他幾乎覺得可以和這個老實又可憐的男生成為朋友——所謂同是“家庭破裂的犧牲品”麼。
但高炔沒有想到的是,邱其在接完一個不知哪來的電話後,又把錢從自己手中搶了回去。
這發展太過於迅速和荒誕,讓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張大嘴巴朝向對方隱進夜幕的身影,又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掌心,兩秒後,腦神經才終於抽出個激靈——
“靠,你小子敢耍我?!”
高炔直起脖子,聽見自己氣急敗壞的叫罵,夾雜進耳邊的風的聲音。
'邱其'
那是一條從學校通往市區馬路的小巷。
整條巷子長而狹窄,跑完全程至少需要20分鐘,儘管如此,就學校到市區馬路的距離來看,這裡也算是抄了近路。巷口開始,一路延過去的,全是廢棄的民居,水泥牆面剝落出黃色的泥層,紅漆的“拆”字在上面張牙舞爪。幾隻路燈零落地豎在兩邊,年久失修的關係,眼下統統只剩下裝飾的作用。到了晚上,整條小巷便像是陷入了夜的夢魘,四周全是昏沉沉的暗。
——但,還是可以模糊辨認出身後,高炔追趕上來的身影。
抹一把額際的汗,邱其將頭扭回前方。胸腔間湧動出的連綿的窒息感,讓他不得不大口喘著粗氣。
可他不敢停下來。
——在看到他爸爸之前,他不敢停下來。
***
接到爸爸的電話,是在10分鐘前。而10分鐘後,邱其的耳朵依舊因為那通電話而嗡嗡地響。
“我現在開車過來接你!”他爸爸在話筒裡吼聲如雷,“你好好給我揣著那些錢,他媽的敢弄少一塊,老子就把你塞車尾箱!”
“塞車尾箱”的說法聽起來有些好笑,但按著電話裡的語氣和音量,邱其知道他爸爸不是做不出來——自兩個月前被那女人拋棄後,他的脾氣就明顯地越來越差,飯桌上扔碗摔筷子什麼的也就罷了。有一次甚至還一腳踹翻了家裡的飲水機,巨大的水瓶“轟”地炸在地上,把樓下的鄰居和自己都嚇了好大一跳——後來邱其才知道,原來那天爸爸在街上看到了那個女人和她的新歡。
永夜(5)
那個女人曾經還有另一個稱呼,叫做“媽媽”。但從兩個月前開始,這個詞就在邱其心中凝結成了堅硬的冰——甚至在向對方要錢的時候,他也哽著喉嚨叫不出口。
他只是對她說:“給我1;000塊,我急用。”
其實邱其真正需要的只是500塊。但他卻朝那個女人要了兩倍的數目。天性裡的老實本分,並沒有妨礙到他在那一刻面不改色的撒謊。或者說,他壓根沒覺得自己是在撒謊——在邱其的心裡,甚至覺得只翻兩倍已經是一種寬容了。
對於他而言,那區區的500塊,根本無法彌補那個女人給他的傷害。這傷害並不僅僅來自於她的拋棄。更多的,是鄰居的說長道短,爸爸的怒吼暴喝,學長的欺凌勒索,兩個月以來,邱其被迫所要忍受的這些折磨,說到底,也全是因為她的緣故。
都是因為她。
1;000塊算什麼?就算再加上一個零,兩個零,邱其也覺得這是那個女人應該給的。
但他沒想到她居然會跟爸爸告狀。
更沒想到的是,他爸爸居然會氣成這個樣子。
***
……為什麼要生這麼大的氣?
邱其不明白。他也無暇去想。幾張紙幣被手心的汗泡得發軟,他一邊跑,一邊將它們塞進褲袋,指尖在那裡觸控到幾張質地乾燥的紙片。邱其知道,那是另外的500塊。
10張100。一共1;000。爸爸想要。學長也想要。而夾在中間的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在這條漆黑的巷子裡逃命般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