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裝模做樣地擠著一雙三角眼,忽然笑了:“啊……啊……行……
行……是有這麼回事,少不了你的,回頭一定給!”
歪過臉,看著他的老把弟江順說:“小東門的曹老婆子別是給我們掉什麼花招吧,保他媽日的,再不來提貨,‘條子’都瘦了,一掉肉,狗都不要!”
把姑娘叫成“條子”,小子叫“肉號”也算是邪門兒。
曹老婆子在本地大名鼎鼎,專司姑娘買賣,俗稱的“牙婆”便是,當然有她一手,不是個省油的燈。
鐵頭江順眯著眼睛笑了:“諒她也不敢,她曹老婆子就算是個刺蝟,咱們照樣用鐵手套拿她,放心吧老把頭,不出一個時辰,她準能到……”
“嘿!”老頭子這才算真的放心了,酒糟鼻子上直冒油,哈哈大笑了幾聲:“這麼說,今年這一寶算是押上了,保他媽日的,來!我們到後面瞧瞧去!”
雖說是四面都扎著棚,可也禁不住這陣子穿廊疾風,給人的感覺簡直就像是光著身子沒穿衣裳似的,針扎的那樣疼。
地上釘著樁子,那些子人哪……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黑壓壓一大片,牲口樣的,兩個一把,十個一串,都用繩子穿著,一總用鐵鏈子鎖著。
男人一邊,女人一邊,當中用一扇席子隔著,四面鋪著稻草,散著老棉花套被。那些子人,一個個蓬頭垢面,鳩衣百結,只是坐著發呆。
四個小夥計,挑著一大桶熱水,說要“淨臉”啦!隨即把人兩個兩個地帶過來。
一個人臉上先澆上一勺熱水,再由一個用溫布巾狠命地在臉上手上擦,像是給牲口褪毛那個樣。
“對啦……”二把頭江順在一邊嚷著說:“狠狠地擦,給扒下一層皮來!太髒了,簡直是豬!”
老掌櫃的咳了一聲,大聲招呼著說:“大家都聽好了,你們可是走運了,這裡王府買奴,要年輕力壯的,自己收拾收拾,這可是你們出頭的日子,想要過舒服日子,還是再找碼頭,保他媽日的,那可是全看你們的命了!”
這麼一說,大家才明白了,“轟!”地一下子俱都有了精神,不用招呼,自己先搗飾起來。
“怪可憐的!”趙一帖袖著兩隻手,大發善心地道:“這一路上可也真夠他們受的,我說老把頭——就賞頓飽的吧!吃飽了也看著精神!”
“這還用你說!”老掌櫃的說:“早預備下了!還能叫他們餓著!我說,來呀,開飯啦!”
外面早準備下了。
大窩窩頭,用籮筐盛著,熱騰騰地抬了進來,頓時興起了一陣騷動,人聲鼎沸,大呼小叫亂成一片。
可也難怪,過去三天了,才吃飽了一回,一聽說管飽,哪能不爭先恐後?
“都別嚷嚷……”二把頭大聲吆喝說:“人人有份!”跟著他吩咐了身邊人幾句,就同著老掌櫃、趙一帖轉身步出。
不經意一抬頭,喲!那邊柱子上還吊著一個。
三個人都怔了一下。
“這又是怎麼回事?”老掌櫃的往前走了幾步,只管上上下下打量著。
“老爺子,是這麼回事!”
說話的黑臉漢子往前上了一步!啞著嗓子說:“這小子施橫,不聽話,仗著他年輕力氣大,把老九都給打了,繩子都捆不住。只有吊起來狠打!”
一面說,他趕上一步,抓著那人的頭髮,仰起了他的臉來,大聲說:“就是他,剛才還罵人咧,可厲害啦!老九吃他一胳膊時子,撞得大口吐血!”
“啊?”老掌櫃的不由為之一愣。
這可是新鮮,幹這行子買賣,少說也有二十年了,瓜州取貨,長江駛船,“肉號子”
過手,沒有一萬也夠八千。這種新鮮事還是第一次聽見。
只說“肉號子”一到手,比綿羊還馴服,有尋死的,還沒聽說打人的,這小子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好大的膽子!
瞧瞧也透著希罕。
這小子還真有股子狠勁兒,兩隻眼睛賊亮賊亮的,狼也似的猙獰,直盯著老掌櫃的瞅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說也奇怪,大傢伙一起受苦挨難,偏偏他就能挺著,臉上手上,只有鞭跡棍痕,卻不骯髒,甚至於身上的一襲長衣,也還乾淨,並不破舊。一路上吃苦捱餓,人是瘦了,青皮寡肉,少見血色,頭髮鬍子都是恣意猛長,一團亂草也似地四下紛爭,襯著他那樣的眼神兒,瞧著還真有些嚇人。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老掌櫃的狠狠地向對方盯著:“活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