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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許倬雲談話錄 作者:千頃寒

立雅的《中國的誕生》是有創見的,還有西周的官制,也有貢獻,從經文裡拿出材料來。但是,他那時候受時代限制,許多材料沒有,到我寫《西周史》時,材料多了十來倍。

我沒有在顧立雅先生身上讀什麼中國東西,但是他對我非常寬厚,我的論文,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改。我選的課只有一門是中國的歷史,這門課基本不用上,就是寫閱讀報告,所以我讀書的自由度很大。顧立雅給我極大的自由,但他又不斷啟發我接受挑戰。比如說中國的“刑名”,中國人不細想的話,會把“刑名”當作是刑法。顧立雅和我第一次見面,問我:“‘刑名’兩個字怎麼解?”我猛地觸動了一下,我講刑名是法家的意思,他說你講的是刑法,他解釋給我聽:一個是形狀,一個是名字、名義,就是logic,刑和名就是實和名之間的關係,對我衝擊很大。洋人讀書不簡單,咬文嚼字,比中國人認真。顧立雅對形名的解釋,是以數字來管理。

第四章 芝加哥大學(2)

顧立雅很矮小,很嚴謹。他讀書很勤快,文章寫得極好。他的英文邏輯嚴謹,文辭優美,不但漢學界裡,在美國學界也是有名的好。他沒孩子,離了婚再結一次婚,脾氣不好。他不是很和善,對學生要求非常嚴,但他是很公正的人,不會亂搞。

在我們今天看來,顧立雅是保守分子,在1930年代到1950年代是自由分子。美國自由分子的定義跟英國當年自由分子的定義不一樣,後者主張個*利,反對國家權力。美國自由分子在1930年代以後,是國家執行社會主義的社會功能,搞社會福利院,等等,這是美國自由主義的定義。所以,今天我們所謂的保守主義,不是很精確,左右易位。那麼,顧立雅是英式的自由主義。

民權運動

芝加哥神學院創校比芝加哥大學還早,芝加哥大學成立以後把神學院圍在裡面。我上課的地方叫東方研究所,就在神學院的對街,我的腳不好,學校就跟神學院商量:“這個學生腳不好,你們有空位的話,就讓他住住。”我就住進一樓,我的電車掛根電線就充電,也沒有人偷。神學院宿舍大洗澡房溫度很高,身體不用擦乾,會自然幹。大家在洗澡以後,討論問題,一抬槓就沒完沒了。這些經歷回想起來,真是運氣。別人沒有這種機緣,跟我同時代去留學的人,很多人一輩子就在圖書館消磨了歲月。

我在神學院飯廳包飯。這裡的飯菜非常好,學校的老師不少都到神學院來吃飯。在那個飯廳裡,任何不認識的兩個人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你在研究什麼?”一頓飯吃下來,就是談學問,有學習,有討論,有批判。這頓飯吃完,臨別時說:“明天中午我們再見面。”我在別處沒有看見這種風氣。一個老教授跟一個年輕學生坐下來,一樣對話。草地上,坐下來,曬曬太陽,旁邊的人坐下來,就問:“你在想什麼?”所以,芝加哥大學跟別處不一樣,別處出各種各樣的人,哈佛大學出總統,芝加哥大學專出教授,像僧院一樣。芝加哥大學跟東部這幾個大學都不一樣,獨樹一幟,自成“芝加哥學派”。

我在醫院裡開刀診治,也有意思。一報到,就做身體檢查,檢查的醫生對我的手腳殘缺情形很感興趣。醫生當場就問我願不願意在這裡治療,我說:“沒錢。”他們說:“錢不要擔心,你是我們的研究病人。”我8月份去,聖誕節就開刀,開了五次刀,醫療、吃住,全部免費。

我自己經歷了考驗,幾個月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兩隻腳輪流,左腳開刀掛左腳,右腳開刀掛右腳,掛著一隻腳睡覺,動不了,就是想自殺都不能。我是很痛苦,但是看見別人經歷許多比我更痛苦的事情:看見十二三歲的孩子患血癌,進來活活潑潑的,兩個星期就死掉了;看見一輩子長不大的孩子,十七八歲只有小女孩子那麼大,看他們感情的激越和無奈;看見黑人孩子得了黑人一種特殊的血病,進來時瘦弱枯乾,卻不捨棄他們求生的希望。我看見種種神態,看見生死病痛,這對我幫助很大。

我在芝加哥大學唸書,還要管雜務,此時正是民權運動風起雲湧之際。我住在芝加哥神學院裡,這是自由學派的神學院,非常有挑戰性的環境,裡邊就有一批年輕牧師,組織了當地附近教堂的年輕人,從事民權活動。我住在宿舍裡就捲進去了,開會時去聽聽,參加發言。我自己開一個小電車,和人家一起去火車站接南方黑人,告訴黑人他的權利在哪裡。選舉的時候,我跟當地的學生一起去監督投票的情況,到黑人社群解釋他們的權利。我們還坐著*列車一起深入南方不毛之地,我是華人,他們很多是黑人,我們到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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