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來問話。”這種作風后來沒有了,在大陸也不多。同時代的大陸正是烏煙瘴氣,就是臺大一塊安靜土,那七八年裡,培養了一批臺灣人文學科的學者。
我1949年進臺大,1953年本科畢業,1956年研究所畢業,一畢業就進史語所。第一年在臺大外文系時,我也選了很多歷史系的課,後來我讀歷史系,外文系的課照舊聽,所以外文系的同班同學開同學會一直都沒有丟掉我,最近我們同系同班的學生聚會,還特別湊我在臺灣的日子。
臺大曾經有過研究生,是“*”派來借讀的,當時是有研究生而沒有研究所,後來辦了研究所,我是第一班,學生也就幾個人。老師還是原班人馬,想選什麼課的話,老師可以特別開一門課。
我那時候的興趣是上古史。當時最好的老師都是在古代史,而且我本來就對古代史有興趣,小時候是從讀《史記》開始的。我在研究所已經定下一些讀書的方向,比如我拿《左傳》幾千人中一個人一個人的譜系、經歷,等等,通通做了圖表。用民族學的眼光去讀《禮記》等書,這到今天還是蠻受用的。除此以外,我就往下走,讀四史:《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那幾年工夫,認認真真地讀古書:《春秋》是以《左傳》為主,《公羊傳》、《榖梁傳》稍為差一點,也看看,因為我對經文學不怎麼贊成,讀《公羊傳》、《榖梁傳》是為對照《左傳》而言的;《詩經》我是認真看的;“三禮”以《禮記》為主,《周禮》和《儀禮》輔之;四史是以《史記》為主,其他三史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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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芝加哥大學(1)
顧立雅
我在本科的時候沒有想過去留學,在研究所第一年也沒有這樣想,後來考上李氏基金,是在全校各系畢業生成績最好的同學中選拔,我得了第一名。但我因為身體殘缺,不符合李氏遺囑“身心健全”的條件。臺大錢思亮校長不服氣,特別給我安排,請胡適先生幫忙。1957年夏天,胡適先生受了錢校長之託,曾四次下鄉訪問住在紐約郊區的華僑徐銘信先生,勸他在捐給華美協進社的留美獎學金中撥一個人文獎學金名額。這個名額後來就由我取得了。這樣我就到芝加哥大學留學。
從臺灣去美國,我坐了五十六天海船。坐的不是大船,是貨船,一般人受不了,我甘之若飴,很喜歡和船員一起過日子。那時天氣很熱,要從太平洋過赤道,到夏威夷,再到巴拿馬,穿過運河到美國。我穿條短褲,過得很舒服,很快樂。
在船上,我看小說,曬太陽,黃昏的時候看海景。海上變化宛轉,有時候在黑夜裡,海藻的螢光會發亮,時而一片藍光,時而一片綠光,時而一片黃光,時而一片紅光,好看得很。飛魚飛到甲板上被太陽曬成了魚乾,拿來當點心吃。我覺得非常幸運,有機會過這種生活,如果坐飛機過去,就沒有這種經歷了。
芝加哥大學是當時全美國近東考古和埃及考古最強的學校。我在東方研究所,三分之一課程讀近東跟埃及的,三分之一讀其他亂七八糟學科,三分之一跟顧立雅(Herrlee G。 Creel)做獨立研究。
我在臺灣時,對西方學術不清楚,到芝加哥大學才真正得窺門戶。也是我自己運氣,那時候韋伯(Max Weber)理論剛剛進入美國,芝加哥大學是介紹韋伯理論的主要基地。因為韋伯理論,我開始關注社會學;因為韋伯理論,我開始注意城市經濟學。我住在神學院宿舍裡,對宗教理論特別有興趣,不是我自己發展的,是住在神學院裡發展的。這些都是機緣。
我的老師顧立雅是第一代的美國漢學家,研究古代金文,學古文從讀《孝經》開始,很用功,後來讀中國古文基本沒有問題。何炳棣說:“他不懂古文,要找我來幫忙。”這是亂說。顧立雅讀俄國史出身,後來他到北平留學,到安陽去看發掘,眼光真好,安陽的小報告都還沒有出來,他就看出重要處,寫出了《中國的誕生》(The Birth of China,1936)。但是李濟之先生不原諒他,說:“我們報告還沒有出來,你就替我們寫出書來了。”《中國的誕生》很重要,是西方世界第一本介紹中國第一個考古所得朝代的書。
沒有安陽發掘,就沒有中國的考古學,沒有辦法知道中國王朝的第一個朝代。到今天,我個人認為夏不是一個朝代,夏是周人的投影,投射過去的,使它自己的政權合法化。諸夏可能有個盟主。商代的發展,是從很粗糙的國家經歷逐漸演進的過程。這些東西假如沒有安陽發掘,不可能出現。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