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黃河河道潰決,中原六府成災,已然發生半月有餘。
朝廷的旨意來的很快,六府地方官府先行自救,賑濟災情,解救百姓,穩定民生,等候朝廷的糧草和人力到來。
這也是一貫的程式。
就連囤儲在洛陽城的糧草,都被調撥出來,運往開封府及歸德府。
只是地方的人力物力終是有限,投入的方向也大多是人口聚集做多的府縣城池。
陳留縣,與蘭陽縣(前文蘭考縣,修正縣名,明時為蘭陽縣)、杞縣成三足鼎立之局,佔據了整個開封府的東北方位。
這一次,陳留縣很不幸的被蘭陽縣的愚蠢給拖累。
黃河波濤的洪水自決口傾斜而下,漫過蘭陽縣城之後,一路以橫掃千軍的氣勢和威力,推進到陳留縣境內,不給陳留半分反應的機會,便將整座縣城淹沒。
捲起的雜物,直接將縣城的一側城牆給堵到城牆頂部。
在面對著蘭陽縣的城牆外,此刻正有著無數的差役和百姓將城牆下被洪水衝來的雜物給搬運走。
穿著七品青袍常服的官員,將衣襬捲起壓在腰帶下,兩隻袖子也被高高的擼起加在一起。
青底皂青面的靴子,這時候已經是沾滿了汙泥,原本該是白淨的裡衣長褲,也因為沾滿了泥漿而緊緊的貼在腿上。
此人正是時任開封府陳留縣縣令裴本之。
昨日出城巡察縣內災情,一夜未歸的裴本之,直到今天這個時候才趕回縣城,不曾進城就繼續巡視城外的清淤工作。
「縣尊。」
「縣尊您回來了。」
「這邊路滑,縣尊慢點走。」
「咱們都在出工了,縣尊您不用擔心。」
沒有三班差役開道護衛的裴本之,就領著一名家丁,一名縣衙的文書,走在城外忙碌的人群中。
而在他的身邊,凡是見到裴本之的百姓,皆是放下手中的活計,對著這位一縣縣尊行禮問好,出聲提醒。
裴本之總是臉上帶著笑容,還以鄉親們問好,哪怕他此刻已經一夜未眠,疲憊不堪。
【鑑於大環境如此,
入仕為國,任官為民。
這是裴本之自少年讀書識字時,便被長輩教導的道理,也是自己奉行至今的人生準則。
為官者,四季官服,夏冬無虞,俸祿養家,受一地百姓供養,自當一心為治下百姓謀生存。
裴本之心中想著朝廷的賑濟,到底還要幾日才能到陳留縣,雙腳踩在城牆下的泥濘之中,絲毫沒有覺得這與自己的官身有什麼不妥之處。
方才走出數十步,裴本之眉頭一挑,臉上的笑容終於是收斂了起來,不禁露出了一絲怒意。
身邊的長隨和文書立馬順著縣尊大人的視線看過去。
只見幾名白髮蒼蒼的老人,正在城牆下挑著籮筐,將那些淤在城牆下的泥沙和雜物給運往城外低窪處。
…
裴本之當即快步上前,身形也因為腳下的泥濘搖搖晃晃的。
眨眼間,裴本之已經是到了這邊。
他低喝冷哼一聲,環顧四周,瞧不見縣衙派出來的吏員,當即高聲開口:「誰讓這些老丈來挑擔子的!本官當日便說過,五十以上的老人,不必挑擔,這等重活交給青壯去做,上了年紀的便是挑挑揀揀雜物就行了!」
幾名挑著裝滿雜物,顯得沉甸甸的籮筐的老人家,一見到縣尊發火,立馬放下擔子,低著頭束手站在原地。
周圍的百姓,也因為縣尊的發火,紛紛停下手上的活計,轉頭看向此處。
人群中,有一陣匆忙慌張的腳步聲自
遠處傳了過來。
少頃,便見一位已經敲不出本來模樣的泥人,從人群后面跌跌撞撞的邊跑邊爬的到了縣尊大人面前。
「縣……縣縣尊,這事不是……不是……」
負責城牆清淤工作的縣衙吏員,說起來話已經是結結巴巴的。
那邊幾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終於是看不下去,幾人相互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過來。
「縣尊,這事不是他們的過錯。」
裴本之臉色陰沉,緊鎖著眉頭,目光從衙門吏員的身上移開,看向幾位老人家,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幾位老丈,我一早就說過,五十以上不必挑擔子,你們不用怕,若是他們這些人湖塗做事,我自會懲治他們。」
幾名老人家不禁輕嘆一聲,眼睛裡帶著感激的看向裴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