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田,種一輩子田,這是大明朝數量最多的人口所從事的一生的事業。
種田,讀書,科舉入仕,升官發財,買田,讓人為自己種田。這是讀書科舉的儒家文官們一生的追求。
當這些人擁有了足夠多的田地,他們就會脫離生產,他們的子孫也會脫離生產,形成一個一個的剝削利益集團。
先自家後國家。
這是所有人都知曉卻統一不會公之於眾的秘密。
而大多數的人,只會停留在先自家上。
至於國家?大明朝?
朱允熥臉色幽幽,冷笑一聲:“孤猶記洪武二十四年冬,浙江道雪災,而後朝廷於浙江道試點推行攤丁入畝,一歲而終,浙江道歲入夏秋兩稅贈糧三百萬擔,商稅等各色課稅百萬之巨。而今,更是每歲有贈,卻並未致使百姓哀嚎,家中更是漸有存糧新衣薪火。”
浙江道這兩年做的很不錯,朝野內外有目共睹。這兩年更是因為征討交趾道,昌華港的建設,連帶著錢塘港也擴大了好幾倍,每日不光是吞吐著自交趾道運來的貨物,還有整個廣西、廣東、雲南等東南數道的貨物。
就連西洋那邊的海外商賈,也來了不少。他們不光是前來應天城外的龍灣碼頭,同樣會去錢塘港下貨。
只是這個時候,朱允熥提起浙江道的事情,在場的文官們卻是臉色緊繃。
官員們眼神開始變得有些不老實起來。
皇太孫這個時候提舊事,分明就是在點今事呢。
恐怕,接下來就是要例數國朝積弊了。
殿內響起一聲輕咳。
朱允熥轉動著白玉扳手,上面已經有了一道因為練弓拉弦出現的的凹槽。
他目視著眼前的朝堂肱骨們。
“大明很大,這句話孤已經在很多地方提過很多次。”
洪武二十四年東宮學堂就已經提過了。
翟善等人心中默默的想著。
那些事情,這兩年也終於是慢慢的透露了出來,並不是什麼秘密。
朱允熥繼續道:“可是,大明這麼大,為何總還是隻要出現天災,百姓便吃不飽肚子穿不暖衣服,乃至於落得妻離子散的境地?諸卿,是否想過?”
想過。
只是不能說!
點著香炭暖烘烘的文淵閣裡,官員們的腦袋更低了一些,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
他們不光想過,並且深切的指導原因是為什麼。
朱允熥冷笑一聲:“世人都說時勢造英雄。自陳勝吳廣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樣的言論就通行天下。可這時勢又是什麼?無非是朝廷無能,百姓吃不飽肚子了。既然都吃不飽肚子,造反也就不是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了。”
殿內,朱允熥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也沒有惱怒,好似只是在訴說著一件很是平常的事情而已。
可是官員們卻越發的坐立難安,渾身如芒在背。
既然坐不住了,官員們便藏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齊齊的跪在了地上。
“臣等無能。”
“臣等死罪。”
朱允熥挺著上身,而後雙手撐在膝蓋上,身子前傾,俯視著官員們。
“你們無錯,你們已經做的很好了。是孤的錯,是我朱家的錯,是上天的錯。”
翟善等人勐地抬起頭,面露惶恐,眼神震盪。
“臣等……”
“不用解釋!”朱允熥終於稍稍的提高了一些聲音:“你們,百姓,都是如此想的吧。”
“漢文景無為而治,則天下倉稟實,錢鈔積爛,五穀生蟲。
唐貞觀文治武功,中原開疆闢土,則凡中原之乞,皆不受外族之施。
宋與士共天下,商道茫茫,佔半壁江山,乃至遼、西夏亡,仍有國祚。”
朱允熥嘴角掛上了一抹輕蔑:“功過有分,君臣分心,功在誰,過在誰?”
文淵閣裡,三足蓮花瓣坐山炭爐,燒的更是紅火了。
然而官員們卻是渾身生寒,後背發汗。
“臣等萬死,絕不敢叫君父受過。君父授權,然天下災情,皆因臣等無能。”
殿內,除卻官員們的請罪聲外,寂靜一片,唯聞窗外飛雪落地之聲。
站在一旁手捧著奏章的解縉默默頷首。
皇太孫愈發的不一樣了。
朱允熥目光如淵似墨道:“功過不是你們說的,也不是孤說的,是要交給昭昭青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