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應天城東城都動了起來。
至少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動了起來。
坐落在崇禮街南側的府軍衛大營,一批批的官兵,如潮水一般的湧出。
他們是負責應天城防務的,數千人的大動亂,應天府沒有阻止的能力,更不要說上元縣衙門了。
坐落在白虎街上的錦衣衛衙門,同樣有無數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北鎮撫司緹騎湧出。
只要那一身飛魚服,一柄繡春刀在白虎街上亮相,就能讓此刻正因為書報局前的動亂,而四處奔走的各部司衙門官吏聞風躲避。
至於這些衙門的官吏動起來的原因,則是因為流血事件的產生,所有人都認為勢必會引來太子、太孫,乃至於是皇帝陛下的注意。
有些精明的人,已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這件事情的影響很不好。”
坐落在青龍街上的吏部衙門裡,獨屬於尚書大人使用的茶室之中,兵部尚書茹瑺臉色凝重的說了一句。
他對面前那杯剛剛由詹徽沖泡好的茶水沒有絲毫的興致,哪怕這是今年開春從錢塘那邊入貢宮中的新茶。
詹徽卻是顯得不急不慢,悠哉悠哉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頗為享受的先將茶盞置於鼻下,嗅著那一抹抹清澹的茶香,隨後才輕輕的嘬了三口,如此之後方才將一杯茶含進了嘴裡,消化在了五臟廟中。
等到詹徽見茹瑺的臉色已經開始陰沉起來的時候。
他在悠長的吐出一口茶香,笑道:“茹尚書在急切什麼?”
“你知曉本官是在擔憂什麼。”茹瑺臉色凝重似是能滴出水來,雙手手掌扣在椅子的扶手上。
詹徽默默一笑:“你是在擔心因為今天書報局前的動亂,乃至於此刻他們已經打了起來,有人負傷,有人流血,而造成朝堂之上的動亂?”
《最初進化》
說完之後,詹徽又默默的搖了搖頭。
在茹瑺不解的注視下,詹徽仍是在搖著頭。
這幅謎語人的模樣,饒是茹瑺這位身居兵部多年,修的一副好奇心的人,也不由的感到心中一陣惱火。
詹徽則像是掐著點的,眼瞅著茹瑺快要掀桌子拍屁股走人之前,緩緩開口道:“你是在擔心,因為今日之事,而引發的大明理學與心學的爭鬥。這才是你最為擔心的事情,本官以為,恐怕這也是如今外頭那些人的擔憂吧。”
茹瑺的屁股已經抬了起來,聽到詹徽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不由冷哼一聲,無聲的瞪了對面這個老倌兒一眼。
詹徽又道:“若是不出現傷人的事情,這件事情今日也只會停在學問之爭上,可今日之後,卻就是劃分出了道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死爭了。”
這位執掌吏部和都察院的大明朝洪武二十五年朝堂最有權勢的人,默默的開口訴說著。
茹瑺卻是勐的一拍桌子,將原本沒有興致的茶湯一飲而盡。
隨後就見茹瑺沉聲說道:“這是道統之爭!一旦開始,誰也控制不住,便是如今已然不怎麼理會朝政的陛下出面也不能扼制爭鬥!”
說道道統之爭,即便是這位執掌兵部的老倌兒,也不由的後背發麻。
先秦百家爭鳴,漢武獨尊儒術。
公羊輸於呂氏。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唐初尊道,武周禮佛。
古往今來,每一場事關道統的爭鬥,都是以一方中的大多數人倒在血泊之中而結束。
失敗的一方,徹底失去道統,失去權柄。
勝利的一方,重新或是替代天下的話語權。
茹瑺深深一嘆:“本官不曾關心什麼理學或是心學,本官只擔心,若是不加遏制,今日之事不斷惡化,今歲恩科如何?北征之事如何?天下諸道還能否安寧,能否供應我兵部排程糧草軍械,維護我大明在邊疆的局面。”
正在慢條細理飲茶的詹徽,聽到茹瑺此言不由一愣,握著茶杯的手停住,緩緩的放下。
他深深的看了茹瑺一眼,隨後竟然是輕笑出聲。
“原本,老夫以為你是不滿心學再起。竟不想,你是在擔憂你那兵部一個衙門的事情。”
茹瑺冷哼一聲,抬頭斜眼瞧著詹徽:“老夫得陛下信重,掌兵部事,自是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詹徽卻是默默一笑,舒展雙臂壓在了後脖上,身子向後一靠:“如此,倒是與解縉弄出的那個知行合一,頗有些契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