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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百姓之艱,於地一尺。
三皇五帝乃始,地以公分,氏族共食。
至夏商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士大夫公卿配享,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成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
前秦商鞅,廢井田、開阡陌,集關中老秦六世餘烈,而成始皇千古之一。
至於後,漢有王莽王田。北魏、隋、唐,乃有均田。
開國之治雖好,累數朝卻終是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夏商周三朝行貢賦之制,春秋管仲行相地而衰徵。兩漢編戶齊民,分有田租、算賦、口賦、徭役、兵役。魏晉南北行租調,隋唐使租庸調,宋以募役及方田均稅。
恆地於中原,千載數朝,百姓何以哀於元末,築我大明重塑。
臣之老矣,如似桑泥之老農,行於泥濘,拔腿為艱。得蒙陛下隆恩,以少師榮。
老臣此間之誠,莫叫悔言。
中原恆地,強似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百年國祚,開國之民,亡國可在?開國之地,亡時名於何人之下?
稻種於春,收於夏,復耕秋收。麥種於冬,收於春,夏秋兩稅。百姓四時而動,終年不歇,薄田一二,揭蓋以水,快立而倒。
陛下親歷阡陌,起於農桑,經前元亂世,知亂世之下,百姓易子而食之災。
上善若水,民為水。
蓋谷不足,則食不足;食不足則民之所天不遂,物之可貴如此,苟非順時調護,何以得之農者,當知其力矣。”
袁素泰的身影,在洞開的奉天門下,隨風搖擺著。
他已奏對完,可這篇長長的奏對之聲卻還回蕩在奉天門前。
朱元章目光凝重,靜靜的回想著袁素泰剛剛的那番話。
袁素泰今日當眾的這番話,通篇沒有提及半處朝野上下的人和事。整篇也只有一個核心,那就是百姓之艱,農事之難。
只是皇帝明白。
這位如今朝堂上文官第一人,是在和自己說明新政必須要做下去。
不做。
大明現在連新政都做不了,往後更不可能做成。做不成,大明終有一天也會和強漢盛唐一般,成為史家手中墨筆下的點點文字。
“陛下!”
先前就已出班的戶部侍郎夏原吉,當即沉眉高呼一聲。
旋即,夏原吉雙手提起衣袍向前一抖,重重的跪在地上。
“臣請陛下嚴查!國家不能縱容此等不法之事滋生,國家更不能縱容有此不公之事出現!
賦稅乃國家之源,百姓忠厚,按時納稅。然大戶縉紳,卻橫加藏匿,損國家之利,私肥一家之榮。此舉,朝廷絕不允許!
今日他藏一分之利,明日又藏二分之利。長此以往,大明便猶如那千里之堤,終會毀於此等白蟻之手!”
試問新政對哪裡帶來的改變最大。
滿朝上下,可以說是戶部的改變最大。
戶部在應天城外的大倉,一日更比一日的充盈,遞交到工部加建的行文一日多過一日。
杭州倉、淮安倉,供應著大江南北的一應所需。
交趾道的歲入,經由海船直入北平,只需要再運作幾年,整個九邊將會徹底擺脫糧草物資之困。
瀛洲四道的金銀,如潮水一般的乘著大明的戰船運抵城外碼頭,沉重的金銀壓得馬車咯吱作響,便是最健壯的戰馬,也拉得氣喘吁吁。
阻攔新政,便是擋了戶部的路,擋了戶部所有人升遷的路子。
夏原吉目光幽幽的掃向戶部尚書鬱新。
這就是個蠢貨。
或者說,這是一個太過精緻的聰明人。
隨著夏原吉的奏請。
奉天門前,再一次的響起了附議之聲。
“臣,翰林學士,文淵閣大學士,解縉,附議!”
“臣,吏部尚書,翟善,附議。”
“臣,通政使司通政使,來徵,附議。”
“臣,應天府知府,鄒學玉,附議。”
“……”
如同先前附議彈劾清查河道河務一般,無數的文官在此刻站了出來。
然而,當內五龍橋南邊的聲音停下來之後。
奉天門前。
大明魏國公、大都督府都督、內閣大臣徐允恭,亦是一震雙臂。
“臣,徐允恭,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