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然。
整個奉天門前文武皆盡譁然。
不論這些人事先是否知曉稅署所言此事,這時候都必須要有所表現。
朝廷裡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但唯獨錢財一事最是敏感。
朱高熾說大戶人家使了錢財,一畝地造冊只有八分。這不可能作假,甚至於隱去的還不止那二分地。
都是吃了無數年大米飯的人,誰不知道底下人的心黑手狠。
只是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
今天這漫長的朝會,從一開始就已經脫離了原本的爭論。
不論是河道事故,還是現在被朱高熾拿出來的丈地一事。
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圍繞著洪武新政而來的。
反對派們為了打擊新政,藉著河道事故延伸而上,試圖在朝中動搖新政的穩定性。
而如朱高熾這樣的支持者,則是爆出某個貪腐、不法之事,來證明新政的必要性。
直到此刻,朝會已經進行的快要接近正午。
奉天門前,官員們卻並未感到疲倦。而是隨著朱高熾將稅署掌握的這份情況說出之後,讓所有人的精神再次一振。
內閣首輔任亨泰,目光不斷的閃爍著。
原本對於任亨泰而言,新政是一件可行,卻非必然的事情。皇帝當真想要推行新政,自己總領內閣,自然也就權衡穩健的緩慢推行。
即便是朝野上下,有所反對,可終究還是要做些事情的。
至於地方上,有皇命在,即便是有反對和不滿,但想來也不會太過激烈。
只是讓這位首輔未曾想到的是。
僅僅是清丈田畝這一件,已經進行了好幾年的事情,到現在竟然還能爆出這麼大的一個問題來。
沒錢的百姓,實實在在的被丈量田地。
這無可厚非,朝廷徵收稅賦,本就是按照田畝數額徵收的。
可那些有錢的大戶,亦或是有門路的縉紳人家,便可以使著家中的錢鈔買通皂吏,在丈量田地的時候一畝地造冊八分,縮水如此,任亨泰心生膽寒。
不論是新政還是維持現狀,任亨泰這位首輔,只希望朝野上下能夠一直穩定安寧,不生事端。
這大抵是與他的秉性有關。
只是。
並非每個人都有他的這種秉性。
一身顯赫紅袍,在朝中班列,僅次於任亨泰的大明少師、上林苑監監正袁素泰,雙眼顫抖,眉峰愁容,腳步緩慢的鞠著腰走了出來。
他也要說話了?
當人們看到因為常年務農,而臉色黝黑,手腳滄桑的袁素泰鞠著腰走出來,心中不由一頓。
這位可以說是位及文官巔峰的老倌兒,可是從來就沒有在朝堂之上有過什麼言論。
所有人都知道,袁素泰一心只想著上林苑監裡的那點事情。
數年前,上林苑監只不過是朝廷裡面一個可有可無的衙門。
但是現在,沒人能忽視了上林苑監的存在。
又或者說是沒有人能忽視了袁素泰這個人的存在。
奉天門朝會上的文武百官,盡都在注視著步履緩慢的袁素泰。沒有人去催促這位老人,僅僅是親事農桑,就沒人敢於指摘這位。
朱元章亦是在宮門下坐正了身子。
袁素泰走的很慢,慢到他自己都皺起眉頭的程度。
帶著上林苑監那片地裡沙土的官靴,踩在宮中的石板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細膩,卻讓人很安寧。
袁素泰終於是走到了中間。
他抱著象牙笏板,舉起雙臂,躬身彎腰,以顫巍巍的動作,嚴謹的完成了大明臣子對皇帝的臣禮。
“臣,上林苑監監正,袁素泰,請奏對。”
言畢,袁素泰一手抓著笏板,一手提著衣袍,緩緩的跪在了地上。
袁素泰的聲音好似是應天城外鐘山上的一株蒼松,又如是那曠野里長成了的連綿金黃的莊稼。
聲音到了奉天門下。
朱元章頷首點頭:“朕允。”
“農為治本,食乃民天,天畀所生,人食其力。”
袁素泰開了口,一句話說完,奉天門前鴉雀無聲。
不論是任亨泰、解縉、朱高熾,還是鬱新、王儁、冀凱這些人。
所有人都在靜靜的聆聽著。
袁少師今天起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命題,開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奏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