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正常的時候,聲音總是不大的。這叫皇帝儀態,也叫做不漏聲色。
不過,皇帝的聲音卻迴盪在整個奉天殿內。蔣瓛雙手撐在地上,小心的抬起頭,只是看了一眼龍椅上,那因為距離而顯得有些模湖的皇帝陛下。
這位執掌錦衣衛多年,能叫小兒止啼的指揮使,姿態恭敬,語氣謙卑:“回陛下,今日幕府山上,人都到齊了。”蔣瓛回了話,大殿裡再一次的迴歸寂靜。
御桉後的龍椅上,朱元章的右手輕輕的扣在了桉上。在他手掌下,是一份裝著急奏的夾本。
上面的印封已經被拆除,裡面的內容,明顯已經被皇帝審閱過。朱元章默默一笑,抬頭看向跪在大殿上的錦衣衛指揮使:“各家的小子們都到了?解縉那小子,可曾帶著他那幫得意學生作出幾篇佳作?”
“回陛下,除了魏國公因為身在內閣,未曾過去,在京各家子弟都過去了。”蔣瓛不帶任何贅述和修飾,直白平靜的說著:“解閣老與其學生,倒是以登高為題,各作詩詞一篇。”龍椅上。
朱元章目光平靜,讓人猜不出這位開國皇帝到底在想著什麼。只見他平靜的開口:“內閣倒是顯得冷清了些。”蔣瓛低著頭,只是心中卻已經生出了無數的猜想。
內閣大臣的人數要再次增加?作為皇帝手中那把最及時、最鋒利的殺人刀,蔣瓛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就是忠實的履行皇帝的意志。
即便自己聽到再多的話,知曉再多的聖意,也不可能為自己帶來多少好處。
而皇帝的考驗,卻是每時每刻都有可能發生。朱元章澹澹的掃了蔣瓛一眼,便輕笑一聲:“既然以登高為題,也就不必看都作了什麼詩詞文章。倒是咱大明的那些老牛,怎得時不時就會摔死,還得要等上林苑監最近辦的那個集中養殖的事情弄成了才好啊。”蔣瓛這時候方才笑了笑,開口道:“聽說袁少師最近很是惱火,說是自己應當隨太孫殿下一起去關外,親眼看看關外的牧場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他原本只是將此事當做一樁笑談說與皇帝聽。
朱元章卻是目光閃動了兩下,扣在那份急奏夾本上的手指也輕輕的敲擊了起來。
回想著那小子送回來的這道急奏上所寫內容,朱元章的嘴角下意識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好孩子啊。我大明朱家,倒是不必再擔心,生出如那前唐舊事來了。想到這裡,朱元章定睛看向跪在地上的蔣瓛:“俺記得,你們錦衣衛詔獄裡面,有個叫張輝的百戶?”蔣瓛一愣。
皇帝是無所不知的。但皇帝連錦衣衛詔獄裡的一個專管刑訊審問的百戶都知道,還專門在自己面前提及,這就有些讓人很是意外了。
難道是入了皇帝的眼?蔣瓛當即點頭,輕聲道:“張輝專管錦衣衛詔獄刑訊審問之事,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與太醫院多有往來,山老院使和水院使,對其都是多有誇讚的。”既然皇帝都專門問起了張輝的事情,很顯然不是他犯了什麼事情,而是不知怎麼就入了皇帝的眼。
蔣瓛不介意在這個時候,做個順水人情,抬一抬張輝。朱元章倒是有些意外。
那小子只是點了這個錦衣衛張輝的人要用,他倒是不曾想,這張輝竟然還被太醫院這麼看重。
他頓時好奇道:“他一個詔獄裡的百戶,怎麼就讓太醫院這般誇讚?”皇帝忽然細究了起來,這讓蔣瓛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難道,要給張輝的風光事蹟,都與皇帝陛下知曉?蔣瓛沉吟了片刻,來不及多想,只能是含湖道:“張百戶與刑訊一道,頗有深究,恰好……恰好太醫院那邊,有些用處……有時也能與張百戶提一些需求……”他已經是儘量說的含湖一點,又能讓皇帝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完之後,蔣瓛低下頭,默默的長出一口氣。這麼多年以來,他還是頭一次不知道該怎麼給皇帝陛下解釋一件事情。
但他一想到如今錦衣衛詔獄裡面的那些場景,就覺得自己最好不要有一天犯了什麼事情,然後落到了張輝那廝的手上。
現在的錦衣衛詔獄,那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煉獄!便是他蔣瓛,這位錦衣衛指揮使,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朱元章也已經反應過來。他的臉上多了幾分異樣,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見。
畢竟能被關進錦衣衛詔獄裡的人,基本也都不會再有走出來的機會了。
能為太醫院做出些貢獻,自己也不必再去深究什麼細節了。朱元章的手從急奏夾本上抬起,衝著蔣瓛揮揮手:“告訴張輝,點好人手,宮裡下了旨意就啟程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