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唉,叫我怎麼說呢?——天威難測呀!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乃是千古不變之理,我吳三桂如今誰也不怨,只怨自己當年失策,引狼入室,等到風燭殘年尚不知死所,自作自受,追悔莫及呀!只可憐你們這些老兄弟,立過許多汗馬功勞,一旦煙消雲散……”說到此處,吳三桂熱淚縱橫,抬起袍袖來,胡亂抹了一把,指著臺下的珠寶說:“這些東西我已無用,請諸君拿去,或置買莊田,或作生息之本,也算表我一點心意。他日吳三桂若遇兇險,諸位兄弟也還可睹物思人——來來來!上前來,由我親自分發!”
眾將領淚如雨下一齊跪下叩頭,卻沒有一個人要來領賞。吳三桂假惺惺地說:“弟兄們,不要這樣!事已緊急,不能再拖了!欽使和朱中丞一日三次,催我上路,再拖下去罪過更大。你們如此推辭,豈不是讓我為難嗎?”說完他忽然掩面痛哭。
馬寶霍地跳出班次,大喊道,“什麼欽使不欽使,中丞不中丞!我們只知道王爺!王爺不撤藩,誰敢逼命,我就宰了他!”
“馬寶,你上次已經闖禍了,怎麼還要這樣無禮?你這樣地糟蹋欽差大人,豈不置我於死地嗎?”
夏國相見群情激盪,立刻大聲道:“清朝若無王爺,何能有今日?康熙一個乳臭未乾的夷狄小兒安享九五之尊,他哪裡知道我門創業艱難?這口氣叫我們怎麼往下嚥?”
“國相,你自幼飽讀經書,怎麼不懂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王爺,古有明訓:君視臣力國士,即以國士報之;君視臣為路人,即以路人報之;如果君視臣如草芥,當以仇寇報之!”
“哎——這話越發說不得!我吳三桂前半生曾為大明臣子,受恩深重。只因闖賊作亂,社稷不保,為借兵復仇,才歸順了清朝。沒想一步走錯,誤了終生。還有一件事,我十分痛心,那就是康熙元年的時候,南明永曆皇帝逃到雲南,我本想妥加保護,可朝廷卻下密旨,讓我殺死他。在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讓他全屍而亡,並且厚禮安葬,也算對前明盡一點心,可是卻在天下人面前,落下了罵名。唉!都怪我自己少點主見。如今事情已過去十二年了,是非功過,都不去說它了。我只想在臨行之前,到永曆皇上的墓前祭奠一番,你們可肯隨我一同去嗎?”
正在哭泣的眾將,聽到吳二桂問話,雷鳴似地答應一聲:“謹遵王命!”吳三桂不再說話,一邊擦著淚水,一邊走回正殿。等他重新再出來時,眾將更是吃驚。只見他身穿明朝的蟒袍玉帶,花白的頭髮辯子盤了起來,掖進官帽裡面,渾身上下,大清平西王的氣質服飾,已經蕩然無存。他以自譴、自責,自諷,自嘲的口吻說道:“三十年了,這身袍服一直壓在箱底,總算又穿出來了。要不然,帶著馬蹄袖,拖著大辯子,有什麼臉面去見先帝呢?今天,我穿著明臣的袍服,在先帝墓前哭祭一番,就是永曆先皇和昭烈皇帝在冥冥之中,給我處罰,我也是心甘情願了。啟駕吧!”
吳三桂率領部將,祭奠永曆陵墓的事,當天晚上,巡撫朱國治就報告了欽差大人。吳三桂興師動眾,明目張膽地祭拜南明皇上,說明他已決心造反,不再有任何顧忌。事態發展十分嚴重,必須立即報告朝廷。折爾肯想派朱國治去,因他人熟地熟,出境方便。但朱國治寧死不從。說自己身為封疆大吏,守士有責,保護欽差的安全,更是義不容辭。要親自去闖平西王府,向吳三桂痛陳利害,好讓兩位欽差乘機逃走。並立即派人,提出了巡撫衙門的全部庫存銀子,又派了十名親兵,護送欽差去貴州,與甘文帽會合。
一切安派停當之後,朱國治袍服冠帶齊整,坐了八抬大轎,直趨五華山。路上,朱國治掀起大轎的窗簾,看到沿途大小路口都有吳三桂的兵丁把守,嚴密盤查行人。每隔幾十步遠,還有一名帶刀槍校尉,騎馬巡視。他心中暗暗擔心,只怕折爾肯和傅達禮已是出不去了。
大轎剛剛抬到王府前,就被一個千總攔住了:“王府重地,一切官員落轎下馬!”
“朱國治猛然掀起轎簾,大聲說道:“我乃天子駕前重臣,欽賜紫禁城騎馬,誰敢攔阻——抬進去!”幾個轎伕,都是朱國治的親兵,家丁,答應一聲,把這乘綠呢大轎抬著,闖過衙門,闖過兩行禁兵,直抬到吳三桂的銀安殿門口。
朱國治鎮定了一下情緒,緩步走出轎門,撣袖、整冠、大聲報道:“大清國欽命太子太保加尚書銜,雲南巡撫朱國治,參見平西王殿下!”說完,不等傳呼,便撩袍邁步,昂然而入。
銀安殿裡,氣氛更是肅殺。吳三桂端坐在正中黃緞繡龍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