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社會上層了,因此賢惠的吳夫人也想讓丈夫享受一下上流社會的待遇,偷偷為他買了一個妾侍奉左右。大概王安石家中當時既無姬妾,又無丫環侍女,因而看到家中出現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感到非常吃驚,忙問她是什麼人。這女子告訴他是夫人令其侍奉左右的,王安石便明白了,又問她姓氏家世,女子則答稱本為軍中大將之婦,由於丈夫運米失舟,按照規定必須賠償,結果用盡全部家產也不夠,只好將她賣掉抵債。王安石對她的悲慘境遇十分同情,就將這一女子的丈夫喚來,令其夫婦相聚如初,並將買妾花費的九十萬錢盡賞他們。
王安石奉還夫人又送錢,可稱得上是一件大功德,這種行為和品格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他的道德可以說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計程車大夫的道德水平,雖不能說是驚世駭俗,也算得上迥出群儕了。
王安石不好聲色、不愛官職、不殖貨利,近乎無慾,並不是由於他心如死灰,事實上他是一個感情豐富、性格開朗、風趣幽默的人。他的無慾既出乎天性,又是嚴格自律的結果,他也並非為無慾而無慾,而是為了克服人性本身的弱點,進入一個真正的自由境界。
孔子曾問弟子何人稱得上剛,有人以申棖孔子弟子,魯國人,貪慾較多。對之,孔子則曰申棖多欲,怎麼稱得上剛。可見在孔子心目中,剛是一種內在的不可傾動的品格,並非外在的高大威猛。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慾望多的人必然有求於人,有求於人,不管身體多麼壯健,權力多麼大,地位多麼高,都得矮人一等,都得低眉折腰。對外有欲就是自身不足,自身有所不足,則稱不上剛,因而無欲則剛是孔子強調的真理。
王安石可謂得大剛之氣者,據《佛祖歷代通載》卷二十八記載:
蔣山贊元禪師,……舒王初丁太夫人憂,讀經山中,與元遊,如昆仲。問祖師意旨,元不答。王益扣之,元曰:“公般若有障三,有近道之質,一兩生來恐純熟。”王曰:“願聞其說。”元曰:“受氣剛大,世緣深。以剛大氣遭深世緣,必以身任天下之重,懷經濟之志。用舍不能必,則心未平,以未平之心持經世之志,何時能一念萬年哉?又多怒,而學問尚理,於道為所知愚,此其三也。特視名利如脫髮,甘淡泊如頭陀,此為近道,且當以教乘滋茂之可也。”王再拜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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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人無慾(2)
王安石在嘉祐、治平間丁母憂時居江寧,讀經山中,與蔣山贊元禪師遊,親如兄弟。他問禪門祖師意旨,贊元卻不答,再三請教,贊元則告之他有三重般若之障,今生學佛不易,但又有近道之質,經一兩輩子就可以純熟,證得大道。王安石道是願聞其詳。贊元則答曰,受氣剛大,世緣深重,以剛大之氣加上深重的世緣,必然以一身任天下之大事,懷經世濟民之志,如此則只能入世,難以出世。如果不能得君行道,才得其用,則心不能平,有懷才不遇之感,以不平之心持濟世之志,則意不能安,不能安靜,如何體味佛教一念萬年、超越三世的境界?又性格多怒,多怒則多煩惱,此為煩惱障;學問尚理,崇尚理性、注重分別恰恰是所知障。心不能平、性多怒、學問尚理構成學習佛教、獲得般若智慧的三重障礙,想馬上悟道成佛是不可能的。但不重名利,視之若落髮,身無噬欲,自奉如頭陀,這又是不可多得的近道之質,只要多讀佛經、以教乘加以滋養就可以了。看來贊元禪師認為王安石不適合學禪,鼓勵他讀佛經、明教理,以此入道,這一說法有無道理暫且不論,他對王安石的評價與瞭解還是切中實際的。
王安石剛正無慾,使得他超出了自身的侷限,克服了人性的弱點,從而使自己進入一個真正自由的高階境界,對名利、聲色、進退、出入無動於衷,認為窮達、是非、恩怨、人我無關於己。他不願再為輕於一毛的世間功罪而勞身耗神了,走向自然、迴歸自我成了他唯一的選擇,因此他的辭官歸隱就成了一個無法改變的必然歸宿。
王安石二次罷相是他自己屢次請求的結果,並非是由於神宗對他恩遇已衰,也不能說是他意志衰退的表現。如果第一次罷相主要是由於受到政治壓力,那麼第二次罷相則完全是他個人的意願和主動的選擇,而且這一次他是下定了再也不問政事的決心,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次出山了。
神宗與王安石相知最深,起初神宗很不情願,但他明白了王安石的心願之後,決定成全,不再打擾他,這也是他對這位既有能力,又有道德,對他也最為忠心的老臣的報答。
後世俗儒根本不能理解王安石的用心,總是以己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