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那樣一團糟,恰恰相反,當時正是變法革新的黃金時代,是在各個方面都取得了突出成就之時。
首先,由於王安石的一再堅持,王韶在招撫西蕃的過程中取得了重大成就,使朝廷拓地數千裡,達到了“斷西夏右臂”的戰略目標,這是宋王朝在軍事上的重大成功,也是在對外戰事中所獲得的唯一值得驕傲的大捷。
其次,由於實施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理財方案,國家財政狀況得到了明顯的改善,收入大幅度提高。據《宋史》卷三二八安燾傳,安燾指出“熙寧、元豐之間,中外府庫,無不充衍”,畢仲遊、李常等元祐官員也都指出當時州縣錢財充足,不僅足夠時需,還可供以後數十年之用。參見《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278頁等。
再次,經過數年的努力,改革派逐步佔據上風,保守派的勢頭被壓了下去,政治上已經出現了邪不壓正的局面。
為什麼在變法取得了一定成就、局勢一片大好之時,神宗會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決定呢?其實道理並不複雜,神宗當時並不是真的以為自己“涉道日淺,晻於政治”,而是認為自己已經成熟了,稱得上是“涉道已深,熟知政治”了,因而不希望再當言聽計從的附庸之君,想直接走向前臺,名正言順地做變法的第一號領袖了。
劉安世《元城語錄》在論及王安石與神宗的關係時稱:
出入自在(4)
得君之初,與人主若朋友,一言不合己志,必面折之,反覆詰難,使人主伏弱乃已。及元豐之初,人主之德已成,又大臣尊仰將順之不暇。天容毅然正君臣之分,非與熙寧初比也。引自《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241頁。
在變法之初,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變法的實際領袖是王安石。當時神宗與王安石雖然有君臣之分,然而二人關係非同一般,有如朋友,不得以普通的君臣視之。年齡上,一長一幼,相差近三十歲;能力上,一強一弱,無論是學識、思想還是經驗、能力,都相去甚遠;性格上,一剛一柔,王安石秉性堅剛,百折不撓,神宗則相對柔弱,常猶豫不決。因此除了所謂君臣之分,在其他方面王安石都處於強勢地位,而年輕的神宗自知事事須依賴王安石,不肯經常拿這一點來壓制他,因而只能是服弱。然而神宗雖然稱不上是一代英主,卻也並非庸弱之輩,他對自己的這種地位是不滿意的,只不過迫於時勢,暫時隱忍而已,一旦他覺得羽毛已豐,便要毅然“正君臣之分”了。
正如鄧廣銘先生所說,神宗的這一意圖並非遲至元豐之初才顯露出來,也不是二次罷相時才有所表現,而是在王安石第一次罷相時就已初現端倪了。
變法的初步成功、王韶所取得的軍事上的勝利,使得神宗覺得時機已經到了,該是他“自奮英斷”的時候了。因此這次罷相完全是神宗一手導演出來的。所謂天災不過是藉口,天人感應也變成了神宗的工具,他未必真的相信什麼天人感應,至少這一次不完全是,即便那些應詔上書的守舊派大臣同樣是上當受騙的角色,他們只不過充當了逼王安石下臺的一枚棋子,因為此時的神宗根本無意廢除新法。從後來的事實可以看出,神宗在王安石離職之後,仍然大力推行新法,為此他對呂惠卿一再容讓,對反對變法的馮京等則予以貶斥。
神宗種種作為,目的只有一個,即逼王安石下臺。然而此時的神宗心中確實是充滿矛盾的,他一方面深知王安石之賢能,另一方面又深嫉王安石之賢能,河湟之役的大勝使得他不得不解下玉帶賞賜,如果按照王安石的謀劃,再取西夏之後又拿什麼賞賜呢?即便王安石毫無野心,不會爭功,外人傳言也只會把功勞都記在王安石一人身上,這是神宗斷然不能容忍的。然而離開王安石能不能成功,神宗又確實沒有這個把握和自信,因此他的策略是用其能而弱其勢,先挫其銳,折服他,然後再用。總之,神宗並非真的不想用王安石,而是想先完成角色轉換,確立自己的領袖地位,再讓王安石服服帖帖地為己所用。
神宗的這套伎倆瞞得了天下後世,卻瞞不過政治經驗豐富的王安石,而此時他別無選擇,只能依命退位。王安石主動請辭,主要是向神宗表明自己不貪祿位的心跡,可以說急流勇退。神宗起初還想予其師傅之職,留京以備顧問,然而王安石不願戀棧,想徹底隱退,回到遠離京城的江寧。可以說,王安石的這次告退是下了很大決心的,因為此時變法正處在一個關鍵的時刻,進則成功在望,退則舉步維艱。依照他原來的戰略構想,取河湟之後當乘勢繼取西夏,西夏一平,宋與契丹的力量對比就會發生根本的變化,強弱立改,契丹可能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