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認為天災與人事沒多大關係,連堯、湯這樣的聖王都會遇到水旱災害,難道能說是他們道德不足、為政不明引起的嗎?只要謹修人事以應付天災、減少損失即可,沒有必要為小小的旱災憂慮,這一觀點恰恰就是王安石以前所批評的“災異自天事耳,何豫於我?我知修人事而已”的“固而怠”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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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變不足畏(3)
王安石的勸告似乎對神宗並沒起太大的作用,他還是死抱著天人感應的舊說。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十月初七至十九,彗星出軫,這本來是自然現象,神宗皇帝卻又以為是上天示警,再次下手詔給王安石等執政大臣,令直陳皇帝得失,改修政事之未協於民者,並復行不御前殿、減常膳的故事,詔中外臣僚直言朝政闕失。這道詔書表面是皇帝的罪己詔,其實包含著對執政大臣的不滿,其中“改修政事之不協於民者”一言,又有不利新法之意。對此十分敏感的保守派首腦人物如富弼、張方平、呂公著以為機會來了,紛紛上疏攻擊新法。富弼老奸巨猾,出語謹慎;張方平則直斥新法為天下害,並稱災異之作是由於陰侵於陽,明示王安石權力過重,有不臣之兆;呂公著則乾脆引晏子之語,道是“天之有彗,以除穢也”,是“除舊佈新之象”,要求皇帝應天之變,有“除穢布新之實”,其實就是要神宗廢除新法。
面對保守派的借題發揮,王安石旗幟鮮明地予以反擊,他引晉武帝時彗星出現,武帝卻享國達二十八年之例,說明星佔是不足為據的。天道遠而難知,人事近而易曉,因而先王雖有官佔,但並不過分看重,所信的只是人事而已。天文、人事的變化都是無窮無盡的,如果一味附會,肯定會有偶爾一致之處,將這種偶合當成普遍的必然的真理,豈足以取信?鄭國的裨灶預言有火災,果然應驗了,他便乘機要求國僑求神禳災,國僑不聽,他就威脅說不聽我的話,還會起火,國僑不予理睬,結果沒再發生火災。像裨灶這樣的人尚且未免妄誕,何況現在的不入流的星工呢?由於世代禁止傳播星佔一類的書籍,再加上傳寫謄抄的失誤,流傳到今天的尤其不可信賴。
王安石此時乾脆根本不承認什麼天人感應了。他認為彗星的出現根本不是什麼災變,不然晉武帝就不會享國二十八年之久了。天文人事都有無窮多的變化,從兩個無窮中尋找一兩個偶爾關聯的事件實在太容易了,不過這都是偶合而已,根本不足憑信,因而天道與人事之間其實並無關係。鄭子產不為裨灶的威脅所動,不去禳災,結果裨灶第二次預言就失靈了,這表明他第一次也只是碰巧蒙對了而已,並非真有預見能力。他還指出占星術本身早已是以訛傳訛,靠這種錯誤百出的占星術來預見人事,更是荒謬可笑。如此王安石對天人感應、天變示兆完全否定,與他早期的觀點發生了較大變化,此時以“天變不足畏”來總結他的天人關係思想倒是完全正確的。
王安石這種不畏天變的精神既是對傳統儒家思想中現實主義、唯物主義和無神論的合理因素進行了吸收和發揚光大,還是對道家天道觀的繼承與發揮,更是對佛教義理的傳承和發展。
佛教創立之初,便與主張有神論的婆羅門教針鋒相對,堅決否定神的權威,不承認所謂天神對人及他物的命運有什麼干預能力,甚至認為連佛都不能左右人的命運,人的命並非天或其他外力所能決定的,而是完全取決於人自己。佛教的業力輪迴與因果報應說便是這一原則的集中體現。佛教認為,人的命運是由每個人自己的行為造成的,有前因必有後果,行善得福,作惡遭殃,因而選擇權完全在每個人自己的手裡,沒有任何外在的力量能夠決定人的命運。按照這一原則,神靈的存在與否並不重要,因為他們是與人同等的生命,也得受因果律支配,不得自由,其自顧尚且不暇,又如何能禍福於人?日月星辰都是非生命的無情之物,其執行變化不可能成為世俗政治得失的徵兆。雖然王安石當時不能公開承認,但佛教的這一思想對他而言無疑是有很大影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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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不足法(1)
在傳統儒家的觀念中,繼承永遠是第一位的,只要是古代的,就是正確的,“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至於“父之道”正確與否,則不可深論。因而過於崇古、好古就成為約定俗成的價值觀,連王安石變法也必須打著先王之道的旗號。
過於強調繼承,主要是由於遠古時期民智未開、科學不昌、知識較少,經驗積累就成為關鍵,因而年齡就意味著智慧。尊重長者不光是為了尊重權威,更重要的是尊重智慧與知識,所以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