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非但不是學習的榜樣,反而成了譏笑的物件。
王安石的這一轉變一方面符合身心發育的規律,另一方面也可能與他外祖父家的環境有關。吳畋雖然只是一個處士,吳敏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官僚,一門三進士,風光無限。吳家為王安石提供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生活樣式,自信、富足、瀟灑、現實,這種樣式也許是更符合人性的。比照後日的王安石,在這裡我們看到了一個充滿人情味的少年才子,一個追求美與自由、渴望富貴與騰達的活生生的現實的人。然而,這裡面也隱藏著內在的矛盾,他的文章詩賦是用於博取軒冕的,詩人的唯美自在與達官的追求富貴是難以統一的,現實容易走向庸俗,瀟灑難以避免放縱,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很可能會出現一個蘇東坡式、甚至柳永式的王安石,而不會有後來的聖賢王安石與改革家王安石。
究竟什麼樣的王安石更好,恐怕很難做價值判斷。假如只有詩人王安石,他對當時及歷史的震撼就不會如此巨大,他既不會被比作孔子,也不會被罵成王莽。歷史是不能假設的,不過王安石走過的這段“彎路”使人們看到了他性情的另一面,一個充滿詩人情懷的王安石,一個倔強任性的王安石,一個具有反傳統氣撫州王安石紀念館質的王安石。
這段時間的王安石還有一個他自己不好意思道及的公開的秘密。儒家的傳統裡面是沒有愛情這個字眼的,中國人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特別羞於承認與愛人的感情,王安石也不例外。在他陶醉於外祖父家“幽花媚草”之美時,在靜觀“黃蜂白蝶參差飛”時,他肯定還注意到了一個含苞待放的“解語花”——後來成為他的夫人的表妹吳氏。他與夫人一生感情甚篤,這段時間的朦朧感覺肯定在他心中留下了極為美好的回憶,成為二人日後琴瑟相諧的基石。
從十三歲到十六歲,王安石經過了一個短暫的“反叛期”,這一時期的開始與結束都與當時的制度有關,王益三年守制期結束後,王安石只好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開始了新一輪的背井離鄉、天涯孤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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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江寧(1)
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王益結束守制,進京述職。王安石怏怏不樂地離開了他不願離開的烏石塘,隨父遠行。十六歲的王安石對於京城沒有太多的好感,像他這種中下官吏的子弟在京城是沒有地位的,但他此行也有一個巨大的收穫——結識了終生的良友曾鞏。
曾鞏,字子固,建昌軍南豐縣(今江西省南豐縣)人,與王安石算是同鄉,但因為王安石很少在家,而未能相識。二人相遇京城,一見如故。曾鞏有《寄王介甫》一詩記述二人的初遇:
憶昨走京塵,衡門始相識。疏簾掛秋日,客庖留共食。
紛紛說古今,洞不置藩域。有司甄棟幹,度量棄樗櫟。
振轡行尚早,分首學堧北。初冬憩海昏,夜坐探書策。
始得讀君文,大匠謝刀尺。周孔日已遠,遺經竄牆壁。
倡佯百怪起,冠裾稔回慝。君材信魁崛,議論恣排闢。
如川流渾渾,東海為委積。如躋極高望,萬物著春色。
寥寥孟韓後,斯文大難得。嗟予見之晚,反覆不能釋。
胡然蘊環堵,不救謀者惑。……
曾鞏長王安石兩歲,他既是一個出色的文學家,又是一個純粹的儒士。二人於秋天在京城相識,一起吃飯,一起談古論今,無所不言,毫不防備,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曾鞏是來京城應試的,但他的文學才華不見賞拔,只能與王安石分手,落魄而歸。這一年冬天,他讀到了王安石寄來的文章,大為稱賞,以為其文汪洋恣肆,如臨東海;春色滿目,如躋泰嶽。觀其議論縱橫,大匠難裁,孟(子)韓(愈)之後,唯此一人。曾鞏決不是一個亂髮議論的人,也不會盲目吹捧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他對王安石文章的評價如此之高,只能說明王安石的文學才華確實非同凡響。當然,曾鞏也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期待,認為在距周公、孔子越來越遠,百家競起、大道凌夷之時,王安石不應該只是關注文章小道,而應當興遺經、振儒道,繼承孟韓之志,救斯世之弊。
與曾鞏的會見對王安石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促使他開始對自己銳意文章、輕蔑儒術的行為進行反思。次年春天,王益被任命為江寧通判,王安石再一次跟隨父親到建康赴任。
在長江中游的採石磯上,望著滔滔東去、奔騰不息的江水,王安石不禁想起了孔子“逝者如斯夫”的感慨,而此時夕陽西下,更讓他意識到光陰荏苒,人生無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