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兒走出來。他很快的擱了一個在斯基姆士勳爵身旁。斯基姆士夫人把小狗捏了一把,捏得它嗚嗚的哀叫。她用手帕掩著臉,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大概到船艙裡去了。這時音樂急促強勁到極點,真像在颳大風下大雨。第三個音節也算有了。
當時法國有一支巴蕾舞名叫夜鶯,蒙戴需①和諾勃萊在劇中演出的時候非常出風頭。滑葛先生善於寫詩,就著劇中悅耳動聽的曲調配上自己的詩歌,把它改成一出歌劇,搬上了英國的舞臺。戲裡的角色全穿上法國古裝。莎吳塞唐勳爵這一回演一個老婆子,拄著一根彎彎的柺棍,扮得維妙維肖,在臺上一瘸一點的走。
①蒙戴需(Pauline Montessu,1805—77),法國跳舞家。
臺後有人在顫聲唱歌。臺上一所用硬紙板做成的小屋子,上面搭著花棚,長滿了玫瑰花,裝飾得非常美麗,歌聲就從屋後發出來。老太婆叫道:“斐洛梅兒,斐洛梅兒!”斐洛梅兒應聲而出。
下面又喝彩,原來出臺的是羅登·克勞萊太太。她頭髮裡灑了粉,臉上貼著美人斑,這樣令人銷魂的侯爵夫人真是天下少有。
她笑吟吟的哼著歌兒,一面跳跳蹦蹦,活是戲臺上傳統的小姑娘。她行了個禮。媽媽說:“孩子,你幹嗎老是又唱又笑的?”她一面走,一面唱——
月臺上的玫瑰
月臺上的玫瑰一清早香氣芬芳,
她一冬想念春天,把葉子掉光,
你問我為何她如今又紅又香,
無非是太陽出了,鳥兒在歌唱。
請聽樹林裡婉轉歌唱的夜鶯,
到冷風吹落樹葉,他也噤了聲,
媽媽,你知道他如今為何高興?
無非是太陽出了,樹葉顏色新。
盛開的玫瑰把臉兒染得紅噴噴,
鳥兒開了口,大家各盡本分,
我心中陽光普照,我鼓舞歡欣,
因此我歌唱,我臉上起了紅暈。
那個做媽媽的看上去是個和氣不過的人,她留著兩大把連鬢鬍子,帽子遮不了,從帽邊下露出來。她的女兒每唱完一段,她就去摩弄她,把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摟在懷裡,引得臺底下表同情的觀眾大聲鬨笑起來。結尾的時候樂隊奏著一支交響樂,彷彿成千累萬的鳥兒一起在唱,全場一致歡呼“再來一個!”大家盡情的鼓掌叫好,花球像雨點一般落到當晚的夜鶯身上。喝彩喝得最響的是斯丹恩勳爵。蓓基,那夜鶯,接住他拋過來的花朵兒,緊緊摟在胸口,那樣子活像是個小丑。斯丹恩侯爵高興得如醉如狂,他的客人也一樣興奮。第一齣戲裡顛倒眾生的黑眼睛美女到哪裡去了?蓓基的模樣遠不如她,可是光芒萬丈,把她壓倒。所有的人齊聲誇讚蓓基,把她跟斯蒂芬士①、加拉陶裡②、龍齊·特·貝尼③相比,說是如果她上臺演戲的話,準會把所有的女戲子比下去。看來這話很有些道理。她已經登峰造極,暴風雨一樣的掌聲和彩聲壓不下她顫抖嘹亮的歌聲。她的聲音洋溢著喜氣,越唱越高——正像她的地位一樣越升越高。戲做完之後,接下去便是跳舞會。蓓基是當夜最出風頭的人,大家都圍著邀她跳舞。前面說起的那位皇室貴胄賭咒說她的一切全是盡善盡美,再三找她說話。蓓基臉上這樣光彩,眼見金錢、名譽、地位指日可以到手,心裡說不盡的得意。斯丹恩勳爵對她十分傾倒,到東到西跟著她,除了她以外差不多不和別的人說話,而且滿口恭維,當眾向她獻殷勤。她穿著侯爵夫人的戲裝,和特·拉·夏伯蒂哀公爵的參贊特·脫呂菲尼先生跳了一支宮廷舞。公爵對於從前宮廷裡的傳統非常熟悉,極口稱讚克勞萊太太配得上做維絲德麗④的學生,甚至於有資格在凡爾賽宮裡出入。他大人那時正在害痛風,一方面顧全自己的尊嚴,一方面切記著自己的責任,忍住了沒有和她一起跳舞,心裡可覺得這是很了不起的自我犧牲。他當著眾人說,有了羅登·克勞萊太太那樣的談吐和舞藝,無論在歐洲哪一個宮廷裡面都夠得上大使夫人的格。他聽說克勞萊太太有一半法國血統,才覺得心平氣和,說道:“這種莊嚴的跳舞,只有我們法國人跳起來才有這麼優美的姿態。”
①斯蒂芬士(Catherine Stephens,1792—1884),英國的歌唱家,又是名演員。
②加拉陶裡(Caradori-Allan,1800—65),義大利女歌唱家。
③貝尼(Ronzi de Begnis,1793—1849),義大利女歌唱家。
④維絲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