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瞧著地的幸福家庭,一定覺得感動。他們家裡的人又有教育,待人又直爽,而且相親相愛,那空氣是融洽極了。瑪莎畫的花兒十分精美,區裡所有的義賣會,倒有一半出賣她的作品。愛瑪是區裡的夜鶯,“漢泊郡電訊”上詩人的園地裡,她的詩歌佔著光榮的地位。範尼和瑪蒂爾達表演雙人合唱,由媽媽彈琴,另外的兩姊妹彼此勾著腰,親親熱熱的坐在旁邊聽。沒人看見可憐的姑娘們私底下怎麼在琴上用功,做媽媽的怎麼一小時一小時毫不放鬆的給她們練習。總而言之,別德太太是個賢慧的女人,會裝門面,在外場上敷衍得很像樣。
凡是顧體統盡責任的好母親能盡力的地方,別德太太都盡過力了。她從沙烏撒潑頓請了乘快艇出來取樂的遊客,從溫卻斯德教堂圍場請了牧師,從軍營裡請了軍官,在家款待他們。法院開庭的時候她想法勾引年輕律師到她家裡去,又慫恿詹姆把他那幾個一起打獵的朋友請回來,為了親愛的女兒們,做母親的有什麼事不肯幹呢?
這樣的女人,和大房子裡那個混帳的大伯顯然是格格不入的。別德和他哥哥畢脫爵士已經完全決絕;不但他,全區的人都認為老頭兒失盡體統,沒有人願意和他來往。他越老越不喜歡相與上等人,自從畢脫和吉恩夫人結婚後回來見過禮之後,有身分人家的馬車就沒有進過大廈的門。
見禮的一天弄得十分尷尬,結果不歡而散。他們家裡的人想起來就忍不住打寒顫。畢脫面無人色的懇求他妻子再不要提起這件事。若不是別德太太還像從前似的把大廈裡的動靜都打聽得一清二楚,畢脫爵士接待兒子媳婦的情形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他們那裝置完美裝璜富麗的馬車走過園地的時候,畢脫髮現樹林子裡面有好多空隙,原來從男爵竟自作主張把好些樹木(兒子的樹木)都斫下來了,畢脫看了又驚又氣。園地上好久沒人收拾,一片荒涼。跑道也沒有修好,漂亮的馬車在一汪子一汪子的泥水裡東倒西歪的走,弄得汙水四濺。平臺前面的大轉角和通平臺的石級顏色汙黑,長滿了青苔,原來很整齊的花床裡密密麻麻長著野草。屋子前面的百葉窗差不多全都關著,拉了半天門鈴,霍洛克斯才來開門,把女王的克勞萊的承繼人和他新婦讓到祖宗房子裡去。他們一踏進門,就看見一個系緞帶的女人沿著黑橡木的樓梯一溜煙飛跑上去。霍洛克斯引著畢脫夫婦向畢脫爵士名義上的“書房”那邊走。他們走近書房,板煙味兒就越來越重。霍洛克斯道歉似的說道:“畢脫爵士身體不好。”接著又說他主人犯了腰痛。
書房的窗戶正對園地和跑道,畢脫爵士開了一扇窗,正在向車伕和畢脫的傭人大聲嚷嚷,這兩個人大概在把行李從車上搬下來。
他手裡拿著菸斗,指著他們嚷道:“別把箱子拿下來。脫格,你這糊塗東西,他們不過來看看我,就要走的。噯喲!右邊那匹馬的蹄子裂了好幾個口子,怎麼國王的腦袋酒店裡也沒人給它擦一擦?畢脫,好哇?親愛的,好哇?來看看老頭兒,是不是?天哪,你長得真好看。你媽繃著一張長臉,跟你一點兒不像。好孩子,乖乖的過來親親畢脫老頭兒。”
這一吻吻得媳婦手足無措起來。一則老頭兒沒有剃鬍子,二則他一股子板煙臭,怪不得她為難。幸虧她想起哥哥莎吳塞唐也留鬍子,也抽雪茄煙,面子上沒有露出不歡喜的樣子。從男爵跟媳婦親熱過以後,便道:“畢脫長胖了。親愛的,他可常常對你嘮嘮叨叨的講道嗎?第一百首聖詩,晚禱讚美詩,哈哈,畢脫,對不對?霍洛克斯,你這個呆子,別站在這兒像肥豬那麼白瞪著眼,快去斟杯葡萄酒來請吉恩夫人喝,再拿一個餅來。不過我不留你住了,親愛的。你在這兒也悶得慌。就拿我來說吧,凡是名叫畢脫的人都叫我覺得膩煩。我老了,有我自己的習慣,晚上愛抽袋煙,下下棋。”
吉恩夫人笑道:“我也會下。我和我爸爸,和克勞萊小姐,都玩過的。對不對,克勞萊先生?”
畢脫目無下塵的答道:“您所喜歡的那種遊戲,吉恩夫人也會玩。”
“話是這樣說,她不會住下來的。不必了,不必了,你們還是回到默特白萊去住旅館,讓林色太太賺幾個錢吧。要不,就上牧師家裡去,叫別德請你們吃飯。他一定歡迎。你把老婆子的錢搶過來了,他心裡感激得很呢。哈,哈!到我死了你得拿些錢出來修理這房子。”
畢脫提高聲音說道:“我發現您的傭人們快要把木材都斫光了。”
畢脫爵士忽然成了聾子,說:“不錯,不錯,天氣好,時令也對。可是呀,畢脫,我老了。求老天保佑你,你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漂亮的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