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對兵頭三季說了什麼,然後鬆開手,我的身體隨即貼著牆壁滑下來。
我記得學姐的大手從上面來回撫摸我的頭好幾下。
“好可憐啊,意外,你可要小心一點兒。”
兵頭三季說了什麼,意思應該是“我自己來”。奇怪的是,我渾身是汗,一面呻吟一面心想:我應該哭還是做什麼呢。我流不出眼淚,但是,如果想哭的話,我應該也能號啕大哭。我覺得哭出來應該會好過些。
學姐一出去,我就沒空想這些事了。兵頭三季在我面前蹲下來,拉起我的手,仔細端詳我的指尖,簡直就像在觀察稀有昆蟲般。
兵頭三季看著看著,腦子裡就像傍晚前的雲朵般浮現出了各種想法。我好像看到了她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的邪念。
遠方傳來學校的廣播,但是,我覺得自己並不在學校裡,也不在這個世上,而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時她冷不防地抓住我指甲已掀起的指尖。
我屏住氣息,咬緊牙根,只能勉強不讓穿著運動褲的腰部碰到溼淋淋的瓷磚。
兵頭三季雙眼圓睜,像是回過神來地問:“痛嗎?”
5
我沒有回答,只是彎腰低著頭。兵頭三季一靠近我,馬上將手放在我的臉上扳起我的頭。
於是我從正面看著她的臉。她的手指緊緊掐住我的臉頰,令我感到疼痛。
她那像是貓眼的雙目,充滿了憤怒。我整個人被嚇壞了,這好像又惹惱了她,她殺氣騰騰地說:“我想殺了你。”
當然,她應該是在恐嚇我,但話說回來,她未免太偏激了。我不住地顫抖,好不容易從喉嚨裡擠出一句:“為什麼?”
話一說完,她的臉幾乎貼在我的臉上。
兵頭三季目露兇光地吊起眼梢,嘴巴撞上我半張著的嘴。那就像吃飯時頭被人推了一把,牙齒撞到碗的感覺,堅硬的東西碰撞在一起,發出咯噠咯噠這種令人不舒服的聲音。
這麼一撞,說不定嘴唇都撞破了,她還用牙齒咬住我的上唇。
她快速移開的嘴是紅色的。
這當然不是情侶間的接吻。“恨不得吃掉你”也是一種愛的表現,但是,我想兵頭三季當時對我並無愛意,而是真的單純只是“想吃掉你”。
在她心裡我似乎確實是個令她在意的人,但是米妮對兵頭三季而言,卻不是個待在她身邊令她愉快的人。
正因為如此,她肯定是在某個機緣下提起過我,在眾人口耳相傳下,才有個那個諷刺的綽號。
就像有非愛不可的人,相對地,也有非恨不可的人,就是這麼回事,不是嗎?
兵頭三季好像也無法處理這份感情。
我只能這麼認為,她就像用蠻力將那份焦躁不安塞進箱子裡一樣。
“我不想看到你的臉,知道嗎?”
她舔了舔嘴唇,然後右手握拳擦拭嘴巴。
她照著鏡子檢查是否已經擦拭乾淨,然後抓住我的運動服胸口讓我站起來,接著她對準我的嘴巴揮了一拳。
她大概想說,我嘴唇上的傷是她用手打的吧。賞了我一拳之後,她就出去了。
我背倚著牆看著自己的指甲,就像從正中央切開的貝殼般,裂成了兩瓣,裂開的上半部扭曲成奇怪的形狀。血倒是沒有想象中流得那麼多,指甲包覆下的肉,顏色看起來像是生鮭魚。
我這麼一看,如同被千百隻蟲子啃咬的疼痛感變得更加劇烈了。
——抱歉,說了這樣令人噁心的話,請讓我休息一下。
對不起。
當然,疼痛令人難以忍受,但是更令人難過的是,難道我的指甲一輩子都是這副德行嗎?
嘴唇的傷並不嚴重,雖然看起來明顯,但似乎只要止血了,也就沒什麼大礙。只要說是被籃球打到,應該就能搪塞過去。
但手指上的傷還是令人放心不下,於是我去了保健室。
“你怎麼了?”保健室阿姨當然會這麼問我。
“我被廁所的門夾到了,因為比我先進去的女生忽地關上門。”
我露出做了蠢事的靦腆表情,保健室阿姨皺起眉頭,似乎她比我還疼。
“我跌倒了,結果嘴唇也破了。”
我不曉得保健室阿姨相信幾分,但是她沒有進一步追問。
果然如學姐所說的,這件事以意外事故的形式結束了。
保健室阿姨替我塗藥、包紮。光是這樣,我就覺得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