塊糖在她手裡就像變戲法,幾下就捏出花蕊重瓣的一朵朵花樣,再用切好的紅果絲貼在花蕊裡,簡直仿若真花無異。又或是做成魚兒的模樣,在魚身處拿小刀介出鱗片,魚兩顆眼睛上貼瓜子仁,也是活靈活現的。
我一邊學著桃三娘捏糖花,把手燙得又紅又痛,桃三娘笑說我的手還嫩著呢,要做活做到像她的手那般粗了,也就不怕燙了。我困惑道:“三娘,你做這麼好看的糖幹什麼用?”
桃三娘不答我的話,卻反問道:“如果有人生氣了,你覺得拿什麼吃的哄他高興最好?”
我想了想:“吃點心?”再看桃三娘做的糖花:“噢!我知道了!吃糖?是誰生氣了要吃糖?是剛才那個白鬍子老爺爺麼?”
桃三娘笑笑不置可否,繼續低頭做糖。不一會兒,各種蔬果瓜菜式樣的糖也做好了,桃三娘將染綠的蜜餞果子剪成瓜葉和藤絲的模樣,貼在瓜蒂上,與紅的糖花、<盛放在一處,大冬日裡看著彷彿真如夏日裡紅豔豔、翠生生、水湃過的新鮮瓜果一般,讓人心生喜歡得了不得。
這時外面有人找桃三娘,出去一看,還是方才的那位趙家小廝,他笑著跟桃三娘說:“我來替姜家跑腿的,姜家有兩位都身體不舒服,尤其主家娘子,口淡了好些天,唯獨記掛歡香館的糖食有滋味,方才請了譚大夫去,問過他說可以吃糖,而且這歲末年初,家裡吃糖供糖才吉利,我家大爺就差我再來跟老闆娘說一聲,請老闆娘做些好糖食送去。”
“哦,我也聽說了姜家娘子身上不好,請她稍等,我待會兒就送去。”桃三娘留小廝喝杯茶,他便索性坐下來等桃三娘做好了一起走。
廚房裡有事先就做好的玫瑰松子糖,桃三娘盛好一盒子,一邊又叫何二刨些芋艿,蒸熟了就拌桂花糖滷和炒芝麻,還有川蜜制的牛皮糖,是用川蜜放銅鍋裡熬老了,略加洋塘放露天裡凍過而成的。
用兩層食盒盛好這些,最後桃三娘把那一碟魚花瓜果糖花小心翼翼另拿個盒子蓋好,用布打個小包裹,讓我抱著,給何大、李二等交代幾句,便帶著我跟趙家小廝往姜家去了。
冬日裡的天,黑得特別早。凌厲的北風一遍一遍地迎著面像刀子一樣刮,我縮緊了領脖子,留神腳下的路,生怕一不小心摔跤弄壞了懷裡的糖花。
巷子的另一頭,不知什麼地方,傳出“嗷——嗷——”拖長的狗叫,聽得我渾身打一個顫,連忙挨近桃三娘身邊。
姜家的宅子在蕃嫠觀附近,原來據說觀裡曾長有一株千年的瓊花樹,但蒙古人來時,那樹就莫名地自行凋零了,老人都說那老樹有靈,不忍看人間塗炭,遂傷心自絕,我也不知真假,只是在暮春時候來觀裡看過後栽的一些瓊花,倒是十分瑩白可愛……“咻”的一陣風裡帶著幾顆冰碴兒似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我打了個噴嚏,趙家小廝回過頭跟我們說:“喏!到了,前面那對燈籠就是姜家。”
姜家的大門裡靜悄悄的,有個應門的老漢,借了我們一盞燈籠看路,還不忘叮囑我們說:“我家夫人這兩天不舒服將養著,因此脾性會有些不好,雖然是她要喚你們來的,但也說話更謹慎小心點才是。”
桃三娘笑著應諾了。我聽這人說的脾性有些不好,起初覺得可能她也只是待人有些不耐煩罷了,哪知去到她住的院子門口,就聽到裡面“乓當”一聲碎響,緊接著一連串罵聲:“賤人你是要作死麼?這是誰慣得你這般下作?整日在這兒瞎神搗鬼、占風使帆,作弄這個整治那個,溺醋攪屎玩的麼?這輩子不做好事就等著下世給人當牛為馬嗎?”那話罵得惡毒,更怪的是聲音聽起來還一時像女一時又像男聲,然後就看見個婆娘從裡面拿著掃帚簸萁,簸萁裡盛著一些碎碗瓷片,跌跌碰碰地退了出來。
趙家小廝也立住腳步吐了吐舌頭,伸手招那婆娘過來,小聲道:“養娘,奶奶又砸東西了?”
那婆娘點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一臉驚惶端著碎片走了。
趙家小廝撓撓頭,轉來跟桃三娘說:“沒法子的,是她叫你來,就勞你給送進去吧?”
桃三娘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聽得“嘩啦”一下門響,一個披著大氅、蓬著一頭亂髮的女人從屋裡衝出來,厲聲喊問:“誰在哪兒鬼鬼祟祟的?”
趙家小廝嚇得連忙過去:“我……趙家大爺方才請譚大夫去書房給姜相公診治去了,奶奶您不是要吃好糖食麼?歡香館的老闆娘親自給您送來了。”趙家小廝說話都有點前後不搭對了,我也不自禁就往桃三娘身後退。
“歡香館?”那女人乜斜著眼朝我們看了看,有些茫然,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