漿汁兒拎著她的挎包去了後座,我和張回並排坐在了前面。
繼續行進。
我們尚未進入羅布泊。
戈壁灘上,根本不見人煙。只是很遠的地方出現過一排低矮歪斜的土屋,那叫土窩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不知道是鐵礦工人住的,還是犯人住的。
這是我們最後見到的人類房舍。
戈壁灘的風越來越大,吹得車子有些飄。
我說:“張回,咱們聊聊天吧。”
他說:“好哇。”
我說:“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他說:“省司法學校。”
我說:“你能講講監獄的故事嗎?提提神。”
他說:“其實,在監獄工作很枯燥。”
我說:“在外人看來很神秘。”
他說:“我們監獄有兩個犯人,他們進來之前在同一個縣城,一個是南霸天,一個是北霸天,有一天,他們為了搶地盤,率領幾十號弟兄火拼,滿地都是血,最後,那些弟兄都跑光了,剩下他倆決戰,南霸天砍掉了北霸天的鼻子,北霸天咬掉了南霸天的一隻耳朵。他們被判刑之後,都送進了我們監獄。放風的時候,兩個人不能見面,只要見了面,立刻就像瘋狗一樣衝到一起,拼死肉搏,拽都拽不開……”
我說:“兩個人的腦袋都進水了。”
他說:“有些犯人常年呆在監獄裡,太寂寞了,就創造遊戲混時間。監獄裡什麼多?老鼠多。他們把老鼠捉住,掰斷它們的腿,或者戳瞎它們的眼睛,看著它們一瘸一拐,四處亂撞,尋開心。我就見過兩隻老鼠,一隻腿斷了,一隻眼瞎了,瘸老鼠在前面帶路,瞎老鼠咬著它的尾巴,跟在後面。我猜,它們是一對兒……”
我說:“挺悲涼的。”
他繼續說:“有個犯人,原來是個官員,跟一個二流明星有染,為了她,貪汙受賄,結果被抓了。進來之後,他的表現一直很好,有一天,他卻突然發了瘋,跟另一個犯人打在了一起。事後大家才知道,另一個犯人原來是個煤老闆,他涉黑被判刑,那天,煤老闆偶然說起了那個二流明星,他說那是他的情人之一。官員勃然大怒,因為對方褻瀆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於是兩個人就像小孩一樣打起來……”
我轉頭看了看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你講的怎麼都是犯人的事兒,而沒有獄警的事兒?”
他愣了愣,說:“好吧,我給你講個很二的同事……”
我說:“沒關係,還是犯人的故事耐聽。能說說另一個章回嗎?”
他一愣:“誰?”
我說:“就是你說的那個逃犯。”
他一下笑出來:“周老大,你的記憶力真強!……說起來很可惜,他和我算是校友,也在省司法學校讀過書,只是後來被開除了。”
我說:“他殺了什麼人?”
張回說:“他女朋友的媽。那個女人不同意女兒和他談戀愛,他喝了點酒,想找那個女人談談,沒想到,那個女人說話太難聽,刺激了他,兩個人就扭打到了一起,他把那個女人的腦袋撞到暖氣上,掛了。”
我突然說:“你家裡人知道你來羅布泊嗎?”
他想了想說:“他們知道我出來旅遊了,只是不知道我來了羅布泊,我怕他們擔心。”
我說:“我覺得,你該給單位和家裡人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他說:“我的手機在揹包裡,丟了。沒關係,不打了。”
我再次看了看他:“你的手機也丟了?”
他說:“走出羅布泊之後,我會買個新的。”
我把手機掏出來,遞給他:“你用我的吧。”
他說:“謝謝,不需要的。”
我轉過臉來,咄咄逼人地盯著他,一直舉著手機:“進入羅布泊之後,我們就和外界失去聯絡了,說不定多少天,你不覺得你該給他們打個電話嗎?”
他看著我的眼睛,很明顯在琢磨我的用意。
終於,他接過了電話。
我雙手抓住了方向盤。
他猶豫了一下,開始撥號。
我眼睛的餘光嚴密關注著他。
他舉起手機,說話了:“……喂?”
我努力聽手機裡的聲音,車子太顛,引擎聲太大,聽不清。
張回:“爸,我是張回!”
對方好像反問了一句:“你是張回?”是個50歲左右男子的聲音。
張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