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2 / 4)

小說:雲雨 作者:風雅頌

良心說,你此刻愛我的心,比愛貴業師何如?聖人說的“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孔子說“好德如好色”;孟子說“食色性也”;子夏說“賢賢易色”;這好色乃人之本性。宋儒要說好德不好色,非自欺而何?自欺欺人,不誠極矣,他偏要說“存誠”,豈不可恨?聖人言情言禮,不言理欲。刪《詩》以《關雎》為首,試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至於“輾轉反側”,難道可以說這是天理,不是人慾嗎?舉此可見聖人決不欺人處。……若宋儒之種種欺人,口難罄述。然宋儒固多不是,然尚有是處;若今之學宋儒者,直鄉愿而已,孔孟所深惡而痛絕者也!

這番滔滔議論,出於一位開朗不羈的美貌才女之口,實際上當然應該看做劉鶚本人的見解。

在早期儒家學說中,“德”與“色”並不是對立的範疇。孔子在《論語》中兩次出現“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這句話,一次在《子罕》篇,一次在《衛靈公》篇,後一次在句前還有“已矣乎”的感嘆語。這話看起來似乎很像將“好德”與“好色”對立起來——宋儒中不少人大約就是這麼認為的,其實不然。孔子此語實際上是感嘆人們之“好德”不能如“好色”那樣發乎本性。由此至多隻能推論出對德行的熱愛必須來自後天的灌輸教育和自我修養,卻絕對推論不出對“好色”這種天性的否定。認為“好色”是人的本性,這在早期儒家著作中是普遍可見的看法,先舉較常見的幾例:

好色,人之所欲。(《孟子·萬章上》)

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禮記·禮運》)

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論語·季氏》)

最後一則看上去是叫人“戒之在色”,其實仍是承認“色”為人之本性,只是告誡少年時特別要注意,不要在“色”上越軌犯錯誤而已——此意可從下文壯年時戒之在“鬥”、老年時戒之在“得”參詳旁證。《大學》中說“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也是以人們對“好色”的愛好發乎本性來作比喻,以強調愛憎應出於至誠——對於壞的,像厭惡惡臭那樣去厭惡它;對於善的,像喜愛美色那樣去喜愛它。不要虛偽和偽善,就可臻於不“自欺”之境。

早期儒家既然將“好色”視為人之本性,它當然也就不是與“德”冰炭不容的邪惡之物。“德”之大者,蓋莫過於推行“王道”,澤被天下蒼生,而在孟子看來,這也可以與“好色”並行不悖。在《孟子·梁惠王下》,記載著孟子竭力勸誘齊宣王推行“王道”,齊宣王難之,說自己有“好勇”、“好貨”、“好色”諸疾,孟子一一為之開解,關於“好色”一節,尤為精彩動人之至,孟子的說辭雲:

人慾:早期儒家所持開明態度(2)

昔者大王(即太王,周文王之祖)好色,愛厥妃。《詩》雲:“古公甫,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去聲,指王業之成功)何有?

孟子認為王者與百姓同樣都有“好色”的權利,這是何等開明的見解!可恨中國此後兩千餘年間的統治者,鮮有能真正實踐孟子此義者(連這位親聆孟夫子苦口婆心開導的齊宣王最終也未能實踐“王道”),而且似乎是越往後越壞——自己在深宮裡縱情聲色,卻要求人民群眾去過連宋、明理學家都未想象過的禁慾生活。

孔、孟等先儒多認為“好色”屬人之本性,而且絕不是邪惡之事,因而它與“好德”是可得而兼、並行不悖的。那種將“好德”與“好色”對立起來,乃至更簡單化地將“色”與“德”對立起來,認為色能害德的流行觀念,完全是後起的——這“專利”還得歸於那些道學家。這裡不妨提一下對“色”、“德”二字的字源學考察。有人從篆文、甲骨文的象形來判斷,認為“色”字表示將人置於自己膝上,故其本義即“女色”(於鬯《職墨》、孔廣居《說文疑疑》);也有人認為“色”字之形是人在人上,是男女交媾之義(馬敘倫《說文解字六書疏證》卷十七)。不管怎麼說,學者們對於“色”主要表示“女色”、“女性魅力”這一點沒有異議。有趣的是,早先“德”也可以作“性魅力”講——這簡直就成為“色”的同義詞了。舉兩例如下:

一見《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周天子欲納狄君之女為後,富辰勸阻,有“女德無極,婦怨無終”的話,意思是女性的魅力無邊無際,將來為此生出怨恨來也會沒完沒了。只消稍稍回憶古今史事,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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