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僚友拉坐一隅,他招手邀袁崇煥過去,袁崇煥搖搖頭,不卑不亢覓座坐定。冷眼觀察四周,微微含笑。
室內中堂掛的是牡丹富貴圖,兩旁掛有四季花卉的屏條。牆上有本朝弘治年間王恕的聯書:
位於朝者以饋送及門者為恥;
位於外者以苟且入都者為羞。
他含笑點首,再看邊廂是李贄的屏聯:
人從故鄉來,兩地瘡痍同滿目;
自有兵事後,萬家疾苦總關心。
他暗思,這或許是李贄初到雲南作縣令時所撰。正在吟誦玩味感嘆時,忽覺室內一陳騷動。
“咿呀,怎麼邢大人到京師來了?”吏部考功司左給事中王順任一聲驚訝聲,引起室內人目光轉向身材魁梧、一臉鬚髯的邢慎言。
“你不是在廣寧巡撫處任監軍麼?在下差點看走了眼,以為來的是別位。邊關戎務辛勞,你清瘦了不少。”工部張千為奉承了幾句。
有幾個人站起擁著邢慎言坐下。邢慎言拱手向室內環揖,慢條斯里輕輕咳嗽數聲,顯出奔波關內外的勞碌:“在下是從廣寧前方回京的,正為巡撫王大人的策略來京的。”
“怎麼熊經略和王巡撫的策略還是不一致麼?這對平虜大局是不利的。”張千為追問了二句。
“我身為監軍憂心如焚呀!”邢慎言向張千為說:“王巡撫有奏本向兵部轉呈聖上,我就連夜趕回京師,恰逢餘大人弄璋大喜,辦完差事,敢不趨赴討杯酒吃!”
一室氣氛活躍,有人問:“奏本是關於平虜事麼?”
“這事關機密,請同仁們見諒,無可奉告。”
邢順言矜持地滿臉裝笑。
“你是久歷戰陣的監軍,飽有見識,你談談你的看法如何?我們洗耳恭聽。”戶部主事陳心海說。
“這個麼……”邢慎言在遲疑,怕言語不慎引起是非。座中不少是朝中有影響的人,不便得罪那一個,還是噤聲好。他咬唇含笑只是搖頭。“室內好熱鬧呀!”想岔開話頭。
室內有些人在起鬨,要他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是在朝堂,有什麼干係,打個哈哈就完了嘛。”
眼看推辭不了,又怕說不出子醜寅卯來,被瞧不起。邢慎言不是個省事的人,禁不住眾人催促,舐舐舌頭說:“在下孤陋寡聞,實不敢在諸高明前信口雌黃,只能斗膽饒舌。奏本內容不敢談,那要朝廷說的。”理理嗓子等室內稍稍靜謐,張口說了:
“熊經略是統帥之才,只是剛愎自用,有些拘謹;王巡撫頗有膽略,能審時度勢,抓著時機不放。這二位有才能卻施為不同,說不上誰是誰非。作為巡撫的監軍,我是傾向王大人的。”
“有道理,繼續說。”有人在鼓勵。
兵科給事中錢家修說道:“邢大人所說也不盡然。在下認為熊大人不是剛愎,更非怯陣,是在積蓄力量伺機而動。事實證明是,他首任遼東經略,就是採用持重策略,達虜懾服,一年不敢蠢動。這是有目共睹的。”說著,用目光遍視四周,似在徵詢意見。
邢慎言見是兵部的人,就避開爭論。繼續說道:“錢大人說得亦有理。只是現在形勢與過去不同。達虜兵力分散,顧此失彼,眾叛親離,而新投降過去的漢官人心不穩,都有反戈一擊,棄暗投我的想法。因而王巡撫大人說:‘只須六萬精銳,就可渡過遼河,蕩平達虜’。”此語一出,半室驚喜,有的認為是洩露奏本的內容了。
戶部主事李重基說:“機不可失,王巡撫奏準朝廷後,就可大肆*了。”
兵科的鹿繼善喜形於色:“壯哉王化貞大人!”
曾任遼東兵備道的閆鳴泰咂了一聲說:“好是好,不過軍情在於翔實,達虜是狡猾的,要注意兵不厭詐是十分緊要的。”
袁崇煥瞥了一眼陳子壯,正想站起發言,門簾掀動,捲進一陣冷風,餘大成陪著一人進室內來了。這人年紀五十不足,一雙彎眉淡罩秀目,疏疏朗朗幾綹鬍鬚。他身穿狐腿交領緋色湘羅袍,外罩半舊醬色錦緞紫羔披風,戴出風暖耳,軟腳幞頭上一頂紅緞貂皮風帽,顯得神清氣朗,溫文儒雅中不失莊嚴。
餘大成招呼說:“御史侯若谷(恂)大人來了。”眾人起立拱手作揖,侯恂一面還禮,一面寬衣,微笑落座在陳子壯旁邊,說:“你們這裡熱鬧得很,談些什麼趣聞呀?”
陳子壯悄悄說:“在議論遼東經略與廣寧巡撫的戰守策略誰是誰非。”
“晤,這個敢情好,在下也要聆聽高見。經撫不和,今上十分懸念,輔臣正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