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說到這裡打住話頭,她的心頭已經升起了不祥之兆。長嘆一聲,眼睛裡噙起晶瑩的淚花。
一直眯著眼睛察言觀色的馮保,這時認為時機已經成熟,便離了杌子跪到李貴妃面前,哀聲求道:“李娘娘,老奴今番求見,還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
“請李娘娘搭救張居正。”
“張居正,他怎麼了?”李貴妃一驚。
馮保接著就把昨日發生在王府井二條衚衕口的事說了一遍。李貴妃聽罷,不由得感嘆稱讚:“滿朝文武,就張先生一人秉持正義,以耿耿忠心對待皇上。”
“難為娘娘如此評價,張先生若得知,也必定感激不盡,”馮保說著竟哽咽起來,“只是好心人不一定會得到好報,張先生現在的處境,已是十分危險。”
其實不用馮保挑明,李貴妃也慮到這一層,略一沉思,她問道:“你知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
馮保答道:“皇上態度我還不得而知,但奴才一早來到司禮監,就聽說張先生為此事專門給皇上上了手本。孟衝急得貓掉爪子似的,往乾清宮跑了五六遍要面奏皇上,只不過我來時,皇上尚未起床。奴才這頭在想,王九思是孟衝引薦給皇上的,他見皇上,還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李貴妃點點頭,吩咐說道:“你現在回去,看皇上那邊如何處置,再速來告。”
“謝娘娘。”
馮保叩謝而出。
文華殿西室中,隆慶皇帝與高拱君臣間的一場對話正在進行。
隆慶皇帝因王九思事件緊急約見高拱,是想向這位多年的老師及首輔討教,此事應如何處理。其實,昨日這件事發生不久,高拱就得知了這一訊息。當時他尚未回家,正在吏部與魏學曾討論一批候缺官員的補職。乍一聽說張居正當街把王九思綁了,他的第一個感覺是這一下張居正闖了大禍,不由得幸災樂禍說道:“咱們正在想方設法,絞盡腦汁對付這個張居正,沒想到他自惹其禍,捅了這個馬蜂窩。”魏學曾聽了這話,愣愣神,以譏誚的口吻問道:“元老,你如何看待王九思這個人?”高拱脫口答道:“這傢伙顛三倒四糊弄皇上,也不是個好東西。”魏學曾說:“這就對了,張居正把他抓了,是大快人心的事。他若因這件事下臺,必將留下千古清名。”高拱一聽不再說話。當夜回到家中,便聽說京城不少官員聞訊都趕往張居正府邸看望。今天早上,兵部尚書楊博與左都御史葛守禮這兩個素負重望的朝中老臣也都來到內閣看望張居正,又是稱讚又是安慰,直讓高拱覺得這些“戲”是做給他看的,人心向背由此可知。高拱此時的心情是既忌妒又惱怒。平常聽說皇上召見,他總是滿心喜悅,可是這一回卻不同,從內閣到文華殿那幾步路,雖頂著四月的溫煦陽光,他卻走得周身發冷頭昏眼花。
待高拱看過張居正的手本之後,隆慶皇帝問道:“你看這件事應如何處置?”
高拱看皇上的神情是猶豫不決。他猜透了皇上的心思,想保全王九思懲處張居正,又顧忌滿朝文武官員的言論,所以下不了決心。其實高拱一門心思也在這個難解的矛盾上頭。皇上向他討計發問,他一時答不上來,只含糊說道:“依愚臣之見,還是先把王九思從牢裡放出來。”
隆慶皇帝顯然不滿意這個答覆,他伸手摩挲著蠟黃乾枯的臉頰,陰沉說道:“放王九思,朕一道旨下去就解決問題。但張居正上這道摺子,口口聲聲說王九思是個妖道,我若沒個正當理由放人,滿朝文武豈不罵我是個昏君?”
隆慶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要高拱給他找個放人的理由。高拱儘管官場歷事多年,滿腦子都是主意,但這時仍不免有黔驢技窮之感。搜腸刮肚思忖半刻,說道:“皇上,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老臣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是否可請高儀、楊博、葛守禮等幾個大臣前來廷議,商量一個策略?”
“這麼一件小事也值得興師動眾?”隆慶皇帝看出高拱有推諉之意,故不滿地申斥,“又不是薦拔部院大臣,討論朝中大政,為何要廷議?這只是朕的一件私事,你出出主意就成。”
捱了幾句罵,高拱心裡頭有些窩火,性子一急,思路反而通透了,他嘟噥一句:“皇上,恕老臣直言,天子並無私事!”
“啊?”隆慶皇帝略略一驚,重複了一句,“天子並無私事,我患病,找人給我配藥,這不是私事?”
“這不是私事,皇上!”高拱侃侃而論,“皇上以萬乘之尊,一言一行,皆為天下垂範。皇上聖體安康,是蒼生社稷之洪福,聖躬欠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