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道理的,那邊迎燈理該回去,這樣好啦,正月十五是陰陽街大燈夜,還不如正月十四一早叫景芳或玉林陪妹妹回家,觀了燈,正月十五再回孃家觀燈。正月裡大家高興,多跑點路又算得了什麼?”朱興見說,向大家作個環揖:“甚好,因家父又是燈會會主,但畢竟老了,精力不如前些年充沛,為兒的也要從旁策劃,俗事繁忙,告辭了!”
朱興朱旺走後,景前送到門外,景花即隨玉林到了西院歇息。
姑嫂回進屋,景連早已房裡等候,玉林為了讓他們幽會,藉口避出,可景花像失了魂似的,竟木然不動,那清澈的雙眸落下兩顆淚珠。景連剛提袖替她去揩,卻被她擋開了,他不解地問:“今天你是怎麼啦?”“沒有什麼!”她口雖然這麼說,心裡翻騰開,如今我是有夫之婦,有一副無形枷鎖套在脖子上,再沒有行動的自由,旁人的冷眼,兄長的責備還不夠明白嗎?母親也再三叮嚀:“你要是同棄兒弄出事來,姜立名聲一倒,累及兄弟成家立業,到時連孃家的門都不讓進……”
兩人相對流淚,心裡苦楚又能向誰傾訴?半晌景花才說:“連哥,你我都待不下去,我們遠走高飛罷,那怕賣唱討乞,都強如這種日子!”
“你耐心等著,我們總有遠走高飛的那一天,天下這麼大,那裡不能安身,何苦劃地為牢,苦捱日月!”
……
正月十二是定工節,陰陽街閎濟、姜庚、姜傑、姜乾、俊奎、姜順、維虎、維彪等大戶人家擁有村上大部分山場水域,又利用戰亂或水旱災害攫取了大批良田。他們除了轉租佃戶處,還要僱工耕種,那些沒本錢租種田地的貧困戶都以打工維持生計;因此社會上出現了諸如零工、長年、半長年、三輪工,田頭等五花八門的出工形式。姜家除了散粉鋪僱了餘討飯、餘新等十幾位長年外,只是春耕播種;夏收冬播僱些稻客或臨時工。如今田地增多,產業擴大,那麻車也想收回自己開,因此已經物色了胡奶、貴青、風儀、封曾、兔唇、李坤烈、王坎、狗狗以取代華國雲等人空缺,擴大生產的需求。
景前吩咐家裡備席酒,自去請諸位長年夥計來吃定工酒。
餘討飯家就住在曬穀場邊緣的草鋪裡,大門敞著,就在門口喊了兩聲,只聽婆娘從黑洞洞鋪房裡應出聲來:“是景前大哥麼?我家死鬼被姜庚請去喝定工酒了!”
“別聽懶貨胡說,我在後院澆菜哩!”他從屋後轉出來,卸下糞桶,兩手一攤說:“東家,難對會哩。我見你遲遲不來約工,就答應了姜庚老爺了。前些年打仗,男人們不是被曾爺募丁當炮灰就跑到長毛堆裡去造反,十幾年的拉鋸戰,瘟疫爆發都死光了,連壯得老虎都能打倒的紹賓都客死祁門。由於勞力奇缺,年米也增了。前些年數,用六擔米就能請到一位不錯長年,現在漲到八擔。庚爺去年請了二十三位長工用不了一百八十擔白米,今年用二百擔還僱不到十八個,還得攤上十來個嘴邊沒毛的鬼曹。那個長年頭,年米高到十六擔,還說不肯來。意思叫我去頂職。我說我從來沒做過田頭,怕管不好四百石田,再說鋪裡對我不薄,我只好在家裡乾等著,可你遲遲不來相約,而庚老爺只管來催,直到今天才答應了他。”
景前蹲在門前條石上吸菸,心中甚至為懊喪。一條瘦狗從狗洞裡躥了出來,把一群母雞嚇得撲翅四處逃竄,原來他家大女兒回來了,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都穿著滿是布丁的破棉襖。一條裂開褲管的粗布褲竟露出白晰秀腿,她進去好一會,那婆娘才從被窩裡爬來,忙著張羅著燒茶招待東家。景前打量那中年婆娘穿的灰不溜秋褲子也開了裂,原來從女兒身上剛換回來,現在母女共用一條褲的女兒不得不悠在被窩裡了,一般長年夥計家境貧困可想而知,不一會,他女人捧茶出來說:“正月頭,本來請到家裡去坐,可我跟了他,住雞窩裡,小得連轉屁股都沒空檔,只得委屈大哥在門外喝茶了。”
“誰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自從那年被長毛燒了屋,我們至今還住堂屋哩!”景前慌忙站起來接住,瞧那女人雖然蓬頭垢臉,卻還端正清秀,要是生活在富裕人家,換上綾羅綢緞,一定比那些油光水亮的同年婦女還耐看。他就手喝了一口茶,放在剛端出來的跛腳几上,隨手掏出一個紙包:“正月頭的上門來,連點心都沒帶,這點小錢權當遲交押歲錢,給小孩買串鞭炮玩吧!”
回到堂屋,見該聘請的長年夥計都來了,那景山聽說姜庚持勢挖自家牆腳,冒火三丈:“這個庚滑頭,仗著有錢有勢,竟然爬到我們頭上撒尿!餘討飯是作坊頂樑柱,缺了他散粉鋪怎麼開張?”
“別急,現在就完璧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