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犯人的面兒栽老耿,他能不關你?不關你,他以後還憑什麼混?”
不論二龍還是耿大,這個造型都得做出來,起頭就為一口氣,關鍵還是都不想丟了自己的形象——我想,但沒有說。
何永慷慨地說:“就是把龍哥關了,我照樣支援他!”
老三輕蔑地笑了一下:“你是支援啊,可有的人估計就得稱願啦。”邊說邊站起來走了,穿過他的襠下,老高悠閒自得燒烤著花線的樣子暴露在我們面前。
第八章 混戰 第一節 老三
這次接見,一直等到最後一撥犯人回來,老三的家裡也沒人來。老三顯得焦躁起來,不斷地跟我揣測種種可能,我只說他神經過敏。
“不行,我心裡還是嘀咕,哪天得讓主任幫我打個電話問問,弄不好家裡真出事兒了,我這眼皮老跳啊。”
“弄塊白紙貼上。”我建議。這裡流行眼皮跳貼白紙片的做法,驅邪。
再說二龍那裡,各路人馬少不了派代表去獨居里慰問,領導罹難了,正是下屬們奮力表現的機會。正象在單位裡,你工作得再努力,領導住院了你不跟大夥去探望,幾天的工夫就可以抹殺你幾年的成績。我們也少不了出血,讓老三出面去向二龍表表心意,好在有老三在,不然我自己還真懶得弄那一套。
所以人與人搭檔交往或合作發展,最後能夠走到一起的雙方,往往不是因為“相同”,而是因為“不同”,沒有矛盾就沒有進步。在生活上,老三是個精細的享樂主義者,雖然他宣稱自己什麼苦都吃得了,而我則不拘小節,得過且過,老三自嘲他簡直成了我的管家兼保姆,關之洲這個勤雜工他也看不上眼,動輒得咎,被老三呵斥挖苦一通。
不過我一直半清半濁地明白,我和老三的結合,雙方都存在狡黠的利益考慮,在某些方面,我們兩個是互相鄙夷的,但往往對方被自己鄙夷的東西,在特定的時刻惠及了自己,並最終使這種曖昧粘合的關係持續下來。
我知道,從上到下,沒有幾個人不罵老三,雖然老三身上不乏多可圈可點的地方,不過這裡的人更願意關注別人的缺陷罷了,只有大家都壞,才能讓更多的人得到慰籍。其實老三很有些冤枉的,他沒直接去害過誰,他只是為了維護個人的利益,在檢驗這個位置上利用堅持原則的手段得罪了不少人——得罪了不少除了背後罵娘不能把他如何的鳥屁。而那些有“背景”的犯人,卻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他不得不裝做心甘情願地為他們改活兒,還要不斷地插科打諢求他們幹好點,“心疼一下三哥”,但這些人背後也罵他,不僅嫉妒他的位置,也蔑視他每天晃來晃去的樣子。
老三是個很壓抑的人,我覺得。他內心應該是很壓抑的,他象那些蔑視他的犯人一樣,也在蔑視著二龍、林子甚至廣瀾、崔明達他們,覺得自己本來有能量混得比他們還光彩。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表達過這種深刻的蔑視,我沒有信心指點他回一下頭,看看從他背後射來的同樣內涵的目光。我明白即使他回頭,也不會看見“眾生”,他只能看見自己曾經輝煌的光芒,那光芒阻撓了他體察別人,他是一個揹負著履歷表走路的人,內心充滿了唐吉柯德式空虛的勇猛,雖然他比唐戰士更多心計,但很不走運的是,他要面對的也不是硬邦邦的風車,而是腦細胞變異發展的一群活人。
老三沒有能量打敗他的假想敵,他只能在他們內戰或咎由自取的崩潰的廢墟里,心花怒放卻面色平和地分揀些遺落在地的果實,象整天在樓群裡轉悠的拾荒者——他的努力表現的結局,就是獲得了分揀這些果實的優先權,僅此而已。
二龍的崩潰,無疑又增加了一片新的廢墟,這個廢墟的含金量大到讓人不敢輕易跑過去:一個積極分子票,大家可以爭啊,那個局級呢?
那個局級怎麼辦?
大家都很避諱去談這個問題,越是覺得自己有希望的人越不敢講話,倒是下面跟減刑票掛不上鉤的人願意瞎操心,一個個縱談形勢,象一群賣假藥的販子在開年度峰會。
老三跟廣瀾他們展望:“龍哥肯定不能這麼交代了啊,那麼多錢打水漂?賣筐骨頭餵狗還混一熱鬧哪!不就一個處分記錄嘛,到時候上面一句話,說勾了也就勾了,準耽誤不了減刑。”
李雙喜和小杰堅決擁護這個樂觀的論調。其實大家背地裡想什麼,恐怕也是司馬昭之心。
議論歸議論,二龍還是得在禁閉室裡待著,外面的氣象卻是日有更新,目不暇接。
接見日的轉天,監獄的樓裡樓外就掛滿了燈籠、標語,主題是“慶祝十六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