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過時的傳統堅持認為是一個完整的哲學所必不可少而被包括在他的體系中的東西。沒有人曾這樣去劃分康德,即使想這樣做,也不會取得成功。但是,對於尼采,人們可以毫無困難地覺察到,他的“哲學”徹頭徹尾地是一種十分早的內心體驗,可他卻藉助幾本書迅速地且常常不成功地掩飾了他的形而上學的需要,他甚至從未想過去準確地陳述他的倫理學理論。按照傳統的需要(但事實上是多餘的),把活生生的合時的倫理思想疊加在形而上學的層面上,這在伊壁鳩魯和斯多葛學派那裡都可以看到。就何謂一種文明哲學的本質這一點而論,我們無疑需要這樣的做法。
嚴格的形而上學已經耗盡了它的可能性。世界城市已經確定地征服了土地,現在它的精神在塑造著與其自身相適應的理論,這一理論指向的是外在的、無心靈的必然性。從此以後,我們可以理直氣壯地用“智慧”(brain)這個詞來替代“心靈”一詞。並且,既然在西方的“智慧”中,追求權力的意志,對未來的專斷取向,想要組織一切人和一切事的意圖,都需要實踐的表現,故而,倫理學,由於它越來越失去了跟其形而上學的過去的聯絡,便逐漸具有了社會倫理和社會經濟的特徵。始自黑格爾和叔本華的當代哲學,就它代表著時代的精神[不過,例如,洛採(Lotze)和赫爾巴特(Herbart)是代表不了的]而言,乃是一種社會批判。
斯多葛派關注的是他自身的身體,而西方人則致力於使身體成為社會的。黑格爾式的哲學最終導致了社會主義(馬克思、恩格斯)、無政府主義(施蒂納)、不斷提問的社會戲劇(黑貝爾),這決非偶然。所謂社會主義,即是一種已改用倫理的、進而律令式的語調的政治經濟學。只要還存在一種形而上學(也就是,直到康德時代為止),政治經濟學就仍是一門科學。但是,一當“哲學”成為實踐的倫理學的同義詞,它就會取代數學成為思考世界的基礎——由此才有了庫辛(Cousin)、邊沁、孔德、穆勒(Mill)和斯賓塞(Spencer)的重要性。
隨意選取材料並不是哲學家的專有,哲學的材料並非隨時隨地都是一樣的。世上根本沒有永恆的問題,而只有從某一特殊的存在的感受中產生出來、且由這一存在提出的問題。“一切無常事,不過譬如一場”,這句話也適用於一切真正的哲學,這種哲學不僅是其存在的理智的表現,而且是精神的可能性在概念、判斷和思維結構——它們就包含在哲學創作者的活生生的現象中——的形式世界中的實現。任何這樣的哲學,從頭至尾、從最抽象的命題到最能說明問題的個性的特徵,皆是一種既成之物,其所反映的領域,從心靈到世界,從自由王國到必然性的王國,從稍縱即逝的活物到有向度的…邏輯的存在,涵蓋深廣;可也正是因此,它是必朽的,它的生命有著事先規定好的節奏和綿延期。因此,對它們的選擇,必要從屬於嚴格的必然性。每個時代都有它自己的、對於它而言且只對於它而言重要的東西。天生的哲學家的標誌,就是他能以自信的眼力看清他的時代和他的主題。離開了這一點,哲學生產中就不會有任何重要的東西——就只會有技術性的知識和為建構嚴密的體系與概念所需的工業。
因此,19世紀的富有特色的哲學,只能是生產意義上的倫理學和社會批判——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且因此,其最重要的代表(除了實際的實踐家)就是劇作家。他們是浮士德式的行動主義的真正哲學家,與他們相比,講堂裡的哲學家和體系製造者實在算不了什麼。這些無關緊要的空談家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去寫和重寫哲學史(而且是什麼樣的歷史啊!——不過是日期和“結論”的彙編),以致今天已無人知道哲學史是什麼樣子或可能是什麼樣子。
幸虧這樣,才使得這個時代的思想中那深刻的有機統一性迄今還沒有被認識。它的本質,從哲學的觀點看,可以在這樣一個提問中得到明確的說明:在多大程度上,蕭伯納可算是尼采的學生和完成者?提出這個問題,並不帶有任何諷刺的旨趣。蕭伯納是一位傑出的思想家,他一直在沿著與真正尼采相同的方向——也就是,對西方道德進行卓有成效的批判——探索前行;而作為詩人,他又闡發了易卜生的最終精義,致力於使易卜生身上的藝術創造力跟實際的討論達致平衡。
除開尼采身上晚出的浪漫主義氣質決定了他的哲學的風格、腔調和態度而外,他在各個方面都可以說是唯物主義年代的一個門徒。那吸引他以如許的激|情走向叔本華的東西,乃是(雖然他自己或別的任何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叔本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