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僅僅是被暗示出來的,是要求人們去發現的——由少數人、有時是少而又少的極少數人去發現。世上有大眾的觀念、作品、人物和風景。每一文化都有其自身十分確定的、內在於其所有的施為中的玄奧的或大眾的特徵,只要這些施為具有重要的象徵意義。平凡的事物是要消除人與人之間精神廣度上以及深度上的差異,而玄奧的事物是要強調和強化那些差異。最後,就這樣或那樣的醒覺的人的原始深度經驗——也就是,他的生存的原始象徵和他的周圍世界的性質——的這兩個方面來說,純粹“大眾的”和樸素的東西總要把自身跟實體性的東西聯絡在一起,而文化的創造物與該文化的人之間一種顯然非大眾的關係則屬於無限空間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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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幾何學是孩童的幾何學,是所有普通人的幾何學——歐幾里得的“原本”就像是今天用英語寫成的一本教科書。日常的心智總把這看作是唯一真實的和正確的幾何學。所有其他型別的自然幾何學——它們都是可能的(並且事實上,它們已經被發現了,雖然要經過巨大努力去克服大眾的和顯而易見的東西)——只對專業數學家的圈子是可以理解的。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的著名的“四根說”就屬於每個純樸的人和他的“本能的”物理學,而透過研究放射性得出的同位素的觀念,就連對密切同源的科學的行家裡手也幾乎是不可理解的。古典的一切,一眼就能領會,不論是多立克神廟,還是雕像、城邦、祀拜;那裡根本沒有背景和秘密。但是,請把一個哥特式主教堂的立面同山門(Propylaea)、把一幅蝕刻畫同一個瓶繪、把雅典人民的政策同現代內閣制的政策比較一下;請考慮一下這樣一個事實的意義:我們的每一個劃時代的詩作、政策和科學都要求一整套的解釋性文獻,並且那些解釋還不是絕對準確無誤的。對於每個希臘人來說,帕臺農的雕刻就在“那裡”;可巴赫及其同時代人的音樂只是對音樂家來說的。我們有研究倫勃朗型別的繪畫的專家,有研究但丁的學者,也有對位音樂方面的行家裡手,並且,說許多許多的人都可以成為瓦格納派,說他的音樂決不是為受過訓練的音樂家而作,這無異於是對瓦格納的羞辱——有一定道理的羞辱。但是,我們聽說過古典時代有菲狄亞斯的專家甚或荷馬學者嗎?而在我們這裡,有我們迄今熱衷於當作人性所共有的弱點加以處理的一系列現象的解釋——在道德哲學、更恰當地說情節劇的範圍內——但事實上,那些弱點只是西方生命感的症狀,例如“被誤解的”藝術家、“忍飢挨餓”的詩人、“受到嘲笑”的發明家、“超前幾個世紀”的思想家等等。這些都屬於一種玄奧文化的型別。這種型別的命運的基礎就在於距離的激|情,在於被掩蓋起來的追求無限性的慾望和追求權力的意志,這種型別是浮士德式的人類的領域——在所有的階段——所必然具有的,如同它們在阿波羅式的人類當中是不可想象的一樣。
在西方歷史中,每一個真正的創造者實際上自始至終都把只有極少數人能夠理解的東西當作自己的目標。米開朗基羅曾經說他的風格是為矯正愚蠢而存在的。高斯隱瞞他的非歐幾何的發現達三十年之久,因為他害怕“比奧蒂亞人的喧鬧”(clamour of the Boeotians)。只是到今天,我們才把哥特式教堂藝術的大師同泛泛之輩區分開來。但是,同樣的情形也適用於每一位畫家、政治家和哲學家。這隻要對照著阿那克西曼德、赫拉克利特或畢達哥拉斯去想一想喬爾丹諾·布魯諾、萊布尼茨或康德,就清楚了。所謂沒有一個值得一提的德國哲學家能為街上的行人所理解,所謂屬於荷馬的簡樸性與高貴的結合在任何西方語言的文學中是找不到的,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尼伯龍根之歌》的語言是艱澀的、意味深長的;至於但丁,在德國,假裝能理解他無論如何也不過是一種文學的裝腔作勢。我們在西方文化中處處可見的一種東西,在古典文化中是絕不存在的——那就是特立獨行的形式。其所有階段的文化,例如普羅旺斯文化和羅可可文化,都在最高程度上是精挑細選的和不請自來的,它們的觀念和形式,除了對少數的上等人的階級而外,是沒有存在的理由的。甚至文藝復興時期也不例外,因為,儘管它自許是要復興古代文化——這種文化顯然不是唯一的(non…exclusive),而是直接地開放給所有人的——可事實上,它徹頭徹尾地是一個圈子或某些個別特選的心靈的創造物,是一種從一開始就拒絕大眾性的趣味——而且,不論這種超拔的意識多麼的深刻,我們都能從佛羅倫薩的情形中看出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