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自己,他便覺得,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他們經過了那麼多風雨,才終於坎坷走在一起。他一直認為,他們是彼此深愛的。同他深愛她一樣,他的妻子,應也是一直熱烈而持續的愛慕著自己,如同七年前那個在新婚之時的冬夜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的新娘,如同漢六年上元夜在安陵絕望之下失聲痛哭的少女皇后,她對他的熱愛隱藏在細水涓涓的生活中,卻一直如初的明朗而熱烈,從未褪色。
他一直這樣堅信的認為著。卻在今日攤在面前的現實面前,忽然忍不住開始懷疑起來。是否昔日再熱烈的愛,在實現得到之後,反而開始深藏不復當初。
若非如此,她又怎能忍心,怎能忍心,不願生下自己的孩子? 張嫣身子微微瑟瑟顫抖,伸手拉住劉盈的衣袂,看著劉盈此時的神情,她便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一次,劉盈是真的被她傷到心了。惶急之中撫慰道,“持已,我知道我錯了,你不要生我氣好不好?”一雙明眸順婉含淚,嬌怯無措,“只要是你說的,我都聽你的,不會再自作主張。你這個樣子,我會害怕。” 劉盈苦笑了一下,轉頭去看殿中的屏風。
今年冬日私府進進來的六足漆木屏風,上用描金髹刻龍鳳呈祥,線條流暢生動,仿若一對龍鳳能騰飛而出,飛入天際。“為什麼你要用藥?” 他又問了一遍。
張嫣痛哭失聲,“持已,是我不好。是我做錯了事情,我不該瞞著你做事情,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劉盈看著面前痛哭的妻子,只覺得一股鬱氣從胸口升上喉嚨,他生生的壓了下去,只覺的胸口煩悶壓抑的厲害。卻終究心中頹唐,無話可說。回過頭,轉身走出去。
“持已——”
張嫣看著他微喪的背影,只覺得恐懼異常,竟生出一種感覺,若是真的讓他就這麼走出去這間屋子,他們之間就真的難以挽回了。而生出這種的念頭的自己,只覺得十分害怕,一時之間什麼理智,什麼矜持都已經記不得去思考,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將他的腳步留下來。衝上前去跳到劉盈的背上,死死的纏住他,不讓他繼續向前邁步。
“舅舅,舅舅,你別要生我氣。”
她的眼淚噼裡啪啦的掉,語無倫次道,“……我不想這樣的。……我也不想……所以我瞞著你……我以為我能夠瞞到最後……我沒有想到會這樣。你不要生阿嫣的氣。……你縱然生氣,打我一頓,罵我一趟都好,……嗚嗚,……你不要不理我。”
劉盈眯了眯眼睛,回過頭去,看著妻子的面龐。她手足並用的抱著自己,力氣用的很大,面上泣涕交錯,哭的像個孩子。
阿嫣素來愛美,長到十歲上,就再也不肯做出損姿儀的事情。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哭成這幅模樣了。而能夠讓她如此慌亂,重又叫自己一聲舅舅,不計形象的想要留住自己,心中總是在乎的吧?
念及此,心中不禁又升回了一絲期待,回暖了幾分,望著她的眼睛,重複追問道,“為什麼?” 張嫣哭的哽咽,拉著他的手,抬起頭來,“舅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次真的是我做錯了。你縱是怨我,怪我,也是應該。可是你莫要不理我,我……”
劉盈倏的截斷了她的話,“阿嫣,你不喜歡孩子麼?”問的乾脆利落。 張嫣怔了一下, 眸色就微微泛起傷痛起來,急急道,“我喜歡的。”
“我喜歡我們的孩子,無論是哪一個,都喜歡。我也想過如果我再生一個孩子,他會是什麼模樣,他會是個有男子氣概的孩子,眉目像你,神情像我。我喜歡的不得了,有一天晚上,我還夢到了他。他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子,五官生的和持已一模一樣,只是臉型和笑起來的樣子像我。他喊我一聲阿孃,然後我就驚醒了。心裡明明難受的緊,卻根本不敢去想。”
她的話音絮絮,甚至有些詞不達意,劉盈卻在她凌亂的傾訴中輕輕吁了口氣,只覺得胸口之前鬱積的那口氣漸漸的散了,眸光也漸漸柔和下來。見著張嫣面上淚珠橫滾的模樣,伸出手去,用袖子拭去淚珠。 張嫣怔了怔,瞧著丈夫,只覺得他整個人從適才的黯怒中脫離出來,雖然還有幾分眉頭深鎖,卻已經是安沉下來。
“傻孩子,哭成這樣做什麼?”劉盈的聲音輕輕道,板著臉中,帶著一絲謔意。
……
“既如此,你究竟為什麼要私下服藥?”
終究是要問清楚這個問題,張嫣嘆了口氣,“……我,”
“我並沒有不想生孩子的意思,…只是想,這個孩子,過幾年再生也沒有關係。我想多照顧好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