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知道這是什麼藥吧?”呂后朝著劉盈謔笑,笑聲中帶著帶著刀鋒一樣的譏誚,“這是生地子和馬浣草……陛下繁忙於國事,大概不曉藥理。我老婆子就給你解說一番:此草與生地子一道和水煎之,事後服用,可起避孕效。”
彷彿轟隆隆一聲炸雷響在劉盈頭頂,劉盈目眩神奪,怔怔的望著地上的藥草,過了一會兒,目光方抬起來,慢慢的移到了張嫣身上。
她長跪於殿上,緋唇抿成倔強的弧度,只一雙杏眸凝滿了淚意,帶著極為複雜的情緒,似驚惶,又似愧悔,目光亦透著虛弱,凝到了自己注視的目光,淚水墜下來,帶著微微的祈求。
心漸漸的沉下去,覺得灰的厲害。
他本是不信,心中尚存著一線期望,這藥並不是阿嫣尋來自己用的。但只是望著阿嫣這麼一個眼神,就明白過來,這樣可怕的事情,竟全是真的。
“張嫣,”呂后瞧著張皇后,目光冰冷,帶著從來沒有過的凜冽,“宮妃私下避孕,是重罪。”聲音清醒而又冷酷,“更何況,如今皇帝膝下子嗣單薄,是最需要皇子的時候。你身為中宮皇后,竟做下這等事情。”
她的聲音微微揚起,“你是不是真的以為,你已經做了皇后,哀家就拿你沒有辦法了?須知道,張呂兩家還有很多的女孩兒,本宮能夠立你為皇后,就能夠廢了你。”
“母后,”劉盈驀然的揚聲, 攔著她的話頭,轉過身來,朝著母親生硬的行了一個禮,道,“此事兒子是知道的,皇后不過是依著朕的意思行事,並無大過錯。再說了,皇后之位關乎國本,不是輕易可得動的。今日已晚,母后還請早些歇著,朕先和皇后回未央宮了。”語畢,不顧呂后面上浮現的驚怒神情,一把拉過跪在地上的張嫣的手,轉身便走。 張嫣跌跌撞撞的跟著他走出長樂宮,含糊喊道,“可是菡萏和淳于堇……”
殿外便傳來劉盈暴怒的呼喝聲,“將那兩個奴才給朕帶回未央宮。”
長信殿中,呂后氣的簌簌發抖,“冤孽”過了好一會兒才能稍稍平靜下來說話,“這孩子竟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他眼中可還有我這個母后?”
蘇摩手足無措,“太后娘娘,大家不是有心的……”聲音戛然而止,說不下去。畢竟,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開脫太過無力。
呂后鳳眸凌厲,聲音頗為怨毒,“我為他嘔心瀝血,到頭來,他屢次忤逆於我,竟是都為了個女人。” 蘇摩頭皮隱隱發麻。
今上一直事母甚孝,多年來母子相得,印象中,今上和他的母后上一次爆發這樣激烈的衝突,是在趙隱王身死的時候。但當時尚有張皇后積極奔走,化解了母子之間的心結。這一次,張皇后卻已經是自身難保,這件事情,又將如何收場?
“統統給朕滾出去。”
椒房殿的宮人難得見這位溫雅的皇帝發得這麼大的火氣,紛紛噤若寒蟬的退避。
殿中一片靜默。 張嫣跌坐在絳柔軟絲綿綈鋪設的坐榻之上,面上淚意縱橫,慌亂道,“持已,你聽過解釋。”抬頭看見進劉盈靜如深海的鳳眸,不知怎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劉盈勉強讓自己的唇角勾了一下,“那份藥,”他開口問道,“是真的麼?”
張嫣垂眸,唇邊苦笑極為澀。
在劉盈的面前,她發現,自己可以選擇對他隱瞞一些東西,卻無法做到用假話來敷衍這個男人。於是只能輕輕的答道,“真的。”
劉盈的身軀微微搖晃了一下,只覺得喉頭一陣腥鹹的味道,勉強忍住了,問道,“為什麼?”聲音含著深深的疲憊,和顯示在疲憊下頭的,掩不去的灰心。
他凝眸,瞧著面前的女子,極為認真,彷彿今日第一次才見了她,而過往的十數年,從未認識過一般。
她跌坐在錦榻之上,一身鵝黃陳留錦繡深衣裙在之前的長跪以及拉扯歸來的過程中顯得十分凌亂,頭上青絲也墜下來,眸光微微渙散,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縱然在這樣的狼狽裡,依然是美豔萬端的,可見得是真正的美人。
阿嫣性情熱烈而真摯,情緒雖時有晴雨,卻都是真實無虛的。情深熱愛的時侯會不顧一切,心灰的時候轉身即走。雖然有失之任性的可能,卻仍不失明朗可愛。這些年,因著她比他足足小了八歲,又是自小當小輩看大的。在夫妻的相處之間,他便自然而然的對她十分縱容,而她亦知情解意,與自己琴瑟相和,夫妻二人相伴的日子,時而謔笑,時而香豔,時而喜嗔柔和,將日子過的五彩斑斕。只要她能夠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用少女時熱烈而愛慕的目光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