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臣高潢之後,本是一個副指揮使,兩年前救了不慎落水的少陽公主,被太后嘉獎連升數級,不到四十已成了步軍司最高統帥,地位竟高過慕容康。
兩人也是官場中混久了的人物,留意到慕容康的舉止,當下細細揣度,登即想道:“為何酈遜之會與慕容康同來?”如果顧亭運僅是宴請禁軍諸將,兩人就不會疑惑,能與宰相大人親近當是美事一樁。但席間為何會夾雜了一位新任的廉察大人,偏偏又是當今的國舅爺與康和王府世子?
兩人見慕容康不動聲色,也不便露出心浮氣躁之態,暗暗隱忍心思,想看顧亭運和酈遜之究竟唱得哪一齣戲。此時,樂聲漸止,宮裝舞姬退下,卻有兩個戎裝男子大步走進艙中。
來人正是酈家七將中的酈屏與酈琦,酈遜之連忙起身,把自己旁邊的座位清理出來。戴遙和高瓊很是吃驚,急忙起身相迎,慕容康見酈家果然有人來,暗歎一聲,也起身寒暄。
高瓊此時按耐不住,順口說道:“不知是哪陣風把兩位將軍請來?顧大人果然人面甚廣。”酈屏拱手笑道:“我家世子在此,自然要來討杯水酒。”酈琦面如冠玉,淺笑著招呼諸將,禮數甚是周全。
待眾人重新坐定,顧亭運像是在回覆高瓊的問話,悠然答道:“請兩位酈將軍來,不過是想請他們做個見證。亭運不才,敢問諸位大人一句,現今是什麼年號了?”
高瓊一怔,道:“如今是龍佑三年,並未改過年號,顧大人難道新年過糊塗了?”
戴遙到底年長,聽出弦外之音,心下暗笑高瓊這官位來得輕鬆。慕容康冷笑一聲,不以為然地對高瓊道:“此話大有深意,高大人莫非聽不出?”高瓊尷尬一笑,向顧亭運賠了個笑臉。
顧亭運嘆道:“這也不怪高大人,恐怕各位心中,記得的仍是寶靖,而非龍佑!”
高瓊猛然立起,剛想開口,忽想到戴遙與慕容康都沒有動,生生把一口氣忍了回去,道:“宰相何出此言?”
顧亭運道:“如在寶靖年間,皇上年尚幼衝,諸事由皇太后垂簾,手扶宗社,施詔於廷。但時已到龍佑年間,皇太后依然日理萬機,聖躬勤苦,豈非王業社稷所願?不知諸位大人如何考慮?”
眾將面面相覷,他們常年侍衛宮禁,無不唯太后馬首是瞻,此刻聽到顧亭運非議垂簾之事,無不三緘其口。顧亭運也不著急,命人以茶代酒,撤去案上杯盤狼藉。先前數個雪衣女子再度輕蕩而出,慕容康略一打量,發覺她們腳步如飛,竟是身懷絕技。
慕容康忽地一個寒顫,想到同在深宮的天宮諸女,猛然意識到顧亭運此次絕對大有來頭。他偷偷傾了身子,覷著眼往微開的窗子外一瞧,畫舫外竟被其他畫舫圍了水洩不通,密密得看不到岸上燈火。
想到這裡,慕容康不由感激酈遜之的特意到訪,分明是友好的暗示,忙領頭說道:“顧大人說得是。皇太后天資聖明,垂簾以來戎夷四服,朝野氣象一新。只是歷代宮闈,政由內出,鮮不為禍,皇上既已名曰親政,太后大可不再攝政,安心深居九重頤養天年,也就是了。”
慕容康這番話說得再清楚不過。戴遙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禍從口出,他莫非不怕這話傳到太后耳裡去?再看顧亭運與酈遜之滿是嘉許之意,恍然大悟,果然是一出雙簧。
他老成持重自端架子,尚未說話,那唐謹卻又冒失地站起身,朝顧亭運拱手道:“宰相大人,你請我們喝酒,說的卻是皇家的大事。我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社稷大事,自有皇太后和皇上為我們做主,哪裡是我等可以胡亂開口議論?”
顧亭運道:“正因禁軍司扈衛之職,顧某才特意請諸位大人意下,解我心中難題。如果有一日,皇上發令與太后相左,不知道諸位大人是聽皇上的呢,還是聽太后的呢?”
唐謹搔頭道:“這卻不好辦。他們母子倆,就不能商量一下,一人下旨就夠了。”
顧亭運撫掌道:“唐大人說得對,如今政令兩出,莫衷一是,做臣子的也不知如何是好。諸位大人是皇上和太后身邊最為依靠的重臣,亭運也只有試問一句,若是在下想上個乞還政的摺子,不知諸位大人肯不肯與亭運聯名上奏?”
高瓊忍不住道:“顧大人,此事太過倉促,還是謹慎為上。”
酈屏拱手道:“酈屏是外臣,不便非議內政,但酈家上下對顧相此舉深以為然。王爺不在京畿,只有請世子代為答覆顧大人。”酈遜之隨即附和道:“屏叔說得極是,皇上今歲已雙九年華,軍國常務料可應付自如。遜之便與顧大人聯名上折,敦促太后歸政。